那一声暴喝,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在苏牧燃烧的神魂之上,将他从那滔天的恨意与杀念中强行震醒!
“咔嚓!”
他手中的玉简化作的齑粉,被一股无形的微风卷起,悄然融入书架的阴影之中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那几乎要撕裂躯壳的狂暴杀意,如退潮般收敛回灵魂的最深处,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冰冷。
他的眸光恢复了古井般的平静,只是在那平静之下,是足以冰封万古的寒狱。
执法队!
藏书阁外,火把的光亮将窗纸映得通明,一道道强横的气息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,脚步声密集而沉重,伴随着甲胄摩擦的金属颤音,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“封锁所有出口!任何人不得擅动!”
“昨夜药圃失窃百年赤阳草一株,杂役院管事王海、杂役李三失踪,经查,凶手极有可能就藏身于藏书阁内!”
冰冷的声音穿透门窗,在寂静的藏书阁内回荡,让原本还在翻阅书卷的几名弟子脸色大变,纷纷停下了动作,面露惊疑之色。
苏牧站在一排高大的书架后,身影被阴影完美地遮蔽。他冷静地扫视着阁内被困的寥寥数人。都是青云宗的弟子,修为大多在炼体境高阶,其中有两人,已经迈入了凝气境。
而他的目光,最终落在其中一道最为倨傲的身影上。
那是一个身穿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,面容俊朗,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慢与阴翳。此刻,他正不耐烦地皱着眉头,对于自己被堵在这里,显得极为不满。
赵无极!
这个名字在苏牧的脑海中一闪而过,与王管事那残缺记忆里的一张脸孔完美重合。
就是他,那个所谓的天才弟子,因为原主走路慢了一些,便让自己的狗腿子李三下此毒手。
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苏牧的嘴角,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,转瞬即逝。
一个计划,在他心中疯狂成型。
此刻的他,修为不过凝气境一重,刚刚重铸的道基尚未稳固。而外面带队的,必然有宗门的长辈,甚至可能是筑基境的长老。一旦被发现,他就是死路一条。
死局?不,这是他的活路!
他不动声色地向着藏书阁一处更为偏僻的角落挪动,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典籍,少有人至。他的脚步轻微得如同猫的肉垫,与周围其他弟子因惊慌而产生的细微骚动混杂在一起,毫不起眼。
他的双眼之中,灵气脉络流转,整个藏书阁的布局,在他眼中化作了一副清晰的阵图。书架的摆放、地砖的纹路、梁柱的结构,都成了他可以利用的棋子。
他蹲下身,以整理衣袍下摆的动作为掩护,脚尖在地面三块不起眼的青石砖上以一种特定的韵律轻轻点了三下。
没有灵光闪烁,没有丝毫异动。但在筑基境之下的修士眼中,他所在的那个角落,光线仿佛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扭曲,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视觉死角。一个粗陋到极致,却也实用到极致的微型幻阵。
做完这一切,他从怀中悄然摸出了一样东西。
那是从李三尸身上搜刮来的储物袋,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,只有几块下品灵石和一些杂物。而苏牧此刻取出的,是一块质地温润的青色玉佩,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“赵”字。
这显然是李三用来证明自己身份,或是用来联络赵无极的信物。
苏牧的指尖,一缕微弱到了极点的真气缠绕其上,如同蛛丝。
他的目光穿过书架的缝隙,精准地锁定了赵无极的位置。
下一刻,他屈指一弹!
那枚青色玉佩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虚影,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,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,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赵无极华丽长袍的下摆边缘,被垂下的衣料完美地遮盖住。
就在此时,藏书阁的大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推开。
一名面容冷峻,身穿长老服饰的中年人,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,他身后跟着一队煞气腾腾的执法弟子。
筑基境!
一股磅礴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藏书阁,所有弟子都感到呼吸一滞,仿佛肩上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,纷纷低下头,不敢直视。
“昨夜当值弟子何在?”长老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。
几名弟子战战兢兢地出列,将昨夜的情况说明。
长老听完,眼神愈发冰冷,他翻手取出一张符纸,那符纸呈淡青色,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玄奥的符文,散发着一股追溯本源的奇异波动。
“追源符!”有识货的弟子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。
“此符能根据失窃灵药残留的一丝气息,以及死者最后一缕怨念,追溯到与之因果最深之人。”长老冷漠地解释了一句,随即指尖灵光一闪,将那道追源符点燃。
呼!
符纸无火自燃,化作一缕青烟,在半空中盘旋不定,仿佛一只拥有灵性的猎犬,在嗅探着什么。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赵无极依旧是一脸倨傲与不耐,在他看来,这不过是浪费他的时间。区区一个杂役院的案子,与他何干?
然而,下一刻,那缕青烟在空中微微一顿,随即如同一支离弦之箭,笔直地朝着他的方向激射而去!
青烟最终停留在赵无极的头顶三寸之处,萦绕不散,仿佛一顶无形的绿帽,将他死死锁定!
整个藏书阁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汇聚在了赵无极的身上,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惊骇。
“赵无极!”长老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,厉声喝问,“药圃百年赤阳草失窃,王海、李三失踪,都与你有关?”
赵无极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,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错愕与惊怒。
“胡说八道!”他尖声叫了起来,“我乃内门弟子赵无极,岂会与这等偷盗杀人之事有关!长老明鉴,定是这符箓出了问题!”
“符箓不会错。”长老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它只会指向因果最深之人。来人,给我搜!”
“你们敢!”赵无极气血上涌,凝气境的修为勃发,想要反抗。
“拿下!”长老冷哼一声,筑基境的威压如山海倾覆,瞬间将赵无极的所有反抗碾得粉碎。
两名执法弟子如狼似虎地扑上,粗暴地按住了赵无极。
其中一名弟子在他身上摸索着,忽然,他的动作一顿,从赵无极的衣袍下摆处,捏起了一样东西。
那枚刻着“赵”字的青色玉佩,出现在众人眼前。
“长老请看!”
长老的目光扫过玉佩,脸色彻底沉了下去。“这是李三的信物,为何会在你身上?”
赵无极看到那枚玉佩,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他想起来了,前两日,他确实指使过李三,去“处理”掉一个不长眼的杂役,这个杂役,好像就叫苏牧。
难道是李三办事之后,又去偷了药圃的灵药,结果失手被抓,把自己供了出来?不对!他不是失踪了吗?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无数混乱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,让他百口莫辩。他只知道,自己被陷害了!
“我没有!这是栽赃!是陷害!”赵无极疯狂地怒吼着,可他的辩解在人证物证面前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他眼中的慌乱,他提起李三时一丝不自然的心虚,都被长老尽收眼底。
“带走!关入地牢,严加审讯!”长老懒得再听他废话,直接下令。
一片混乱中,没有人注意到,那个被幻阵遮蔽了身形的角落里,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从一扇无人看守的侧窗滑了出去,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。
苏牧站在远处,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、人声鼎沸的藏书阁,眼神没有半分波动。
嫁祸江东,金蝉脱壳。
眼前的危机,算是解了。
但他知道,这只是暂时的。小小的青云宗,内有筑基境长老,外有不知深浅的所谓“天才”,对于此刻的他来说,已是一座风雨飘摇的囚笼。
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。
他的脑海中,王管事那残缺的记忆碎片再次浮现,一条信息被他捕捉。
三个月后,宗门将组织一次低阶弟子的外出试炼,前往黑风山脉采集药材,猎杀妖兽。
那,将是他最好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