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天之上,是凡尘生灵无法企及的领域。
神宫巍峨,悬浮于混沌气流之中,殿宇由不朽神金铸成,缭绕着万道霞光,有天龙盘柱,神凰绕梁。每一缕逸散出的气息,都足以压塌一方小世界。
神座之上,端坐着一道绝世身影。她身着帝袍,俯瞰万界生灭,周身环绕着至高的神道法则,双眸开阖间,便有星河幻灭,纪元更迭。
正是已然登临神位,俯瞰众生的林清雪。
她正在吐纳,修行已至最关键的时刻,试图勘破神道之上的更高壁障。
然而,就在某一瞬间,她那万古不动的神体,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!
噗!
一口璀璨的、蕴含着无上神性的金色血液,不受控制地从她口中喷出,洒落在神宫的地面上,竟将那不朽神金腐蚀出一个个深坑,冒出丝丝缕缕的混沌气!
她猛地睁开了双眼,那双足以洞悉万古的眸子,第一次被惊疑与骇然所占据!
一股莫名的、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与空虚感,野蛮地冲刷着她的神魂。她清晰地感知到,一道与她紧密相连,扎根于凡尘故土的因果线,被一股霸道绝伦的力量,强行从根源上……抹去了!
“怎么回事?”
林清雪神念一动,天机在她指尖流转,试图推演出那动荡的源头。
目之所及,却非清晰的未来,而是一片被血与火笼罩的混沌,其中有一朵纯黑色的虚无之花在绽放,散发着连她都感到心悸的大寂灭气息。
凡尘故土,出大事了。
“三百年前那个我……死了?”她眉头紧锁,神色冰冷。
那只是她斩出的一道凡胎,用以承载因果,待时机成熟便会自行凋零,化作她神道的养料。可如今,却是被外力强行抹除,连带着那段因果都彻底崩断,甚至反噬到了她这神明真身!
“是柳曦月那个贱人,还是……”
一个被她亲手埋葬了三百年,早已化作尘埃的名字,鬼使神差地浮现在她的脑海。
苏牧。
这个念头刚一升起,便被她自嘲地掐灭。
“荒谬。”
一个凡人,一个被她剖心挖骨,神魂俱灭的祭品,蝼蚁般的存在,怎么可能在三百年后掀起如此波澜,甚至撼动到高居九天的自己?
定是柳曦月在凡尘有所异动,触碰了禁忌。
她缓缓压下翻腾的神力,只是那股莫名的心悸,却如跗骨之蛆,始终萦绕不散。
……
凡间。
曾经仙气缭绕、山门鼎盛的玄天圣地,已经从大地上被彻底抹去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深渊。
深渊漆黑如墨,边缘光滑如镜,仿佛是被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,一口吞掉了整片山脉。深渊底部,有黑色的寂灭之气缭绕,一切生机、一切法则,都在这里归于虚无。这里,成了一方连天地大道都要退避三舍的生命禁区。
深渊边缘,一道狼狈的身影挣扎着站起。
柳曦月浑身是血,那身霓裳羽衣早已破碎不堪,露出大片被寂灭之力侵蚀得焦黑的肌肤。她脸色煞白如纸,气息萎靡到了极点。
在她身前,那件陪伴了她百年的半神器【月神轮】,此刻光芒黯淡,轮盘之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,灵性几乎被磨灭殆尽,已然是一件废品。
她心神俱裂地看着眼前这片恐怖的深渊,那场终极献祭的最后一幕,依旧在她脑海中回荡。
苏牧、玄天道主、所有长老……
所有的一切,都在那朵黑色的虚无之花中,同归于尽了。
她踉跄着,神念扫过这片绝地,试图寻找任何生还的迹象。最终,她在数里之外的一片焦土中,感知到了一丝微弱的、熟悉的气息。
那是几片破碎的衣角,沾染着属于林清雪的本源。在献祭风暴的余波中,她的肉身连同神魂,在第一时间就被蒸发得干干净净。
那个与她纠缠、争斗了三百年的师妹,以这种最彻底的方式,消失了。
柳曦月怔怔地站着,心中五味杂陈。
一场持续了三百年的恩怨,一桩牵扯了无数人的血案,似乎就以这样一种惨烈到极致,谁也不是赢家的方式,落下了帷幕。
……
三百年后。
东荒,大乾王朝边境。
一个不入流的小宗门,杂役院的柴房里,阴暗潮湿,堆满了杂物。
角落的草堆上,一个面黄肌瘦、衣衫褴褛的少年,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。他身上满是青紫的伤痕,胸口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,早已断了气。
不知过了多久,少年那垂落在草堆上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,微微动了一下。
下一刻。
少年猛地睁开了双眼!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!
其中再无属于少年的懦弱与迷茫,取而代代之的,是历经了血与火洗礼的沧桑,是沉淀了三百年不灭的刻骨仇恨,是足以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冰冷杀意!
三百年……
光阴如梭,沧海桑田。
然而,对于他来说,那场焚尽一切的终极献祭,那张狞笑的脸,那道高高在上的神女身影,不过是昨日之事!
“三百年了……”
“林清雪……”
“柳曦月……”
“我,苏牧,回来了!”
他的意识深处,一道冰冷、死寂的机械音,在最后的闪烁后,归于沉寂。
【时空跃迁成功,能量耗尽,魔典陷入休眠。重启需要祭品。】
苏牧艰难地撑起身体,低头检查着这具孱弱不堪的躯壳。
修为尽失,根基全无,肉身羸弱得连一阵风都能吹倒。除了脑海里那个陷入休眠的【逆天魔典】,以及那不曾磨灭分毫的滔天恨意,他,一无所有。
这里不再是玄天圣地,不再是中州。三百年的时空跃迁,将他带到了这片陌生的东荒。
一切,都要从头再来。
然而,他的嘴角,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。
没关系。
只要还活着,就好。
只要还活着,那高居九天的神女,那逍遥世外的仙子,就终有一天,会再次听到他苏牧的名字!
就在此时!
砰!
柴房那本就破旧的木门,被人一脚粗暴地踹开,木屑纷飞。
一个满脸横肉,身材壮硕的管事,抱着双臂,一脸不耐地走了进来。他扫了一眼从草堆上坐起来的苏牧,先是一愣,随即狞笑道:
“废物苏牧,命还真硬,这样都没死?正好,把你卖去黑石矿场,还能给老子换几块灵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