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：三百年后

苏牧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无垠的混沌。

外界那足以焚山煮海的双重杀阵，那切割神魂的月华与灼烧魔躯的血炎，在这一刻都仿佛被隔绝在外。他的世界里，只剩下那面冰冷、古朴，铭刻着无尽魔纹的【逆天魔典】界面。

他的神念，化作了一只无形的手，点向了那最深处，最禁忌，从未被触碰过的选项。

一道指令，不带丝毫烟火气，却蕴含着玉石俱焚的决绝，在灵魂的层面轰然下达。

“目标，所有被魔染的印记。”

“以及……”

“我自己。”

“最终指令：”

“【终极献祭】！”

指令发出的瞬间，一向冰冷死寂，只会被动执行命令的【逆天魔典】，竟破天荒地剧烈震颤起来！一行行从未有过的猩红血字，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意味，疯狂地刷新在他的意识海中！

【警告！检测到最高权限指令：终极献祭！】

【此操作将献祭宿主当前所拥有的一切，包括但不限于：一阶混沌魔龙战体、千年修为、化神境神魂本源、所有道则感悟……】

【献祭完成后，宿主将彻底从本时空抹除，肉身、修为、神魂……万古不存！】

【威力巨大，后果未知！】

【是否确认？！】

警告的血字，几乎要灼穿苏牧的灵魂。

然而，他的神念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。

为自己送行？

不。

他要的，是一场最盛大、最绚烂的葬礼！一场足以将这片埋葬了他三百年前所有温情与希望的肮脏土地，连同上面所有的仇人，都一起拉入地狱的葬礼！

“确认！”

这两个字，是他对这个世界，最后的回答。

……

也就在苏牧确认指令的刹那，外界，异变陡生！

“嗯？！”

正在全力主持【十方俱灭阵】，燃烧自身道果的玄天道主，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一颤！

一股无法言喻的空虚感，自他神魂最深处毫无道理地涌出。他惊骇地察觉到，自己正在燃烧的生命本源和千年道行，仿佛决堤的洪水，正以一种比阵法燃烧快了十倍、百倍的速度，不受控制地朝着一个未知的深渊倾泻而去！

这并非献祭，而是……被掠夺！

“怎么回事！”

不止是他，其余几位正在慷慨赴死的太上长老，也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。他们脸上的死志与决绝瞬间被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所取代。他们感觉自己变成了被戳了无数个窟窿的皮囊，一身的精华，正在被一股无可匹敌的霸道力量强行抽取！

他们成了别人的祭品！

玄天道主猛地抬头，死死盯向杀阵中心那个闭目等死的苏牧。

也就在这一刻，他看见了。

在苏牧那开始崩裂的皮肤之上，一道道与他们身上此刻浮现出的血色阵纹一般无二，却更加深邃、更加邪异的魔纹，缓缓亮起，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，将他们所有人，都连接在了一起！

是他！

是这个孽障干的！

一种比死亡更甚的冰冷，瞬间贯穿了玄天道主的四肢百骸。

也就在此时，苏牧，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
那双漆黑的眸子里，没有了癫狂，没有了痛苦，只剩下一种俯瞰众生走向灭亡的绝对平静。他看向面如死灰，满眼惊恐与绝望的玄天道主，又越过他，看向了远处那个因为大仇即将得报而面容扭曲的林清雪。

他的嘴角，缓缓勾起。

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，却又残忍到极致的笑容。

“我说过。”

他的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还能思考的生灵耳中。

“你们欠我的，要连本带利地……还回来！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他引爆了这场旷古绝今的献祭！

没有声音。

没有光。

时间与空间，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。

以苏牧那一阶混沌魔龙战体为核心，以被魔染的玄天道主和数名太上长老的毕生道果为燃料，一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“大寂灭”，开始了！

一朵巨大的，纯黑色的蘑菇云，从玄天圣地的山巅之上，无声地升腾而起。

那不是火焰，不是烟尘，而是一种纯粹的“无”，是物质与能量被献祭后，归于绝对虚无的恐怖显化！

紧接着，足以撕裂天穹的能量风暴，才如同灭世的序曲，轰然奏响！

恐怖的冲击波，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，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一切！山川、大地、殿宇、废墟……所有的一切，都在接触到涟漪的瞬间，被无声地分解、湮灭，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尘埃！

天空之上，柳曦月那张清冷绝世的容颜，第一次被骇然所占据！

在那股足以让她都感到神魂战栗的寂灭气息爆发的瞬间，她想也不想，第一时间将【月神轮】这件半神器横在身前，倾尽了所有神性本源进行防御！

轰！！！

她就像是被一头太古星辰巨兽正面撞上，护体的月华神光，只坚持了不到一瞬，便轰然破碎！恐怖的冲击波结结实实地轰在了【月神轮】之上！

咔嚓！

这件陪伴了她百年，由神性温养的半神器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，皎洁的轮盘之上，竟崩裂出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纹！

“噗！”

柳曦月如遭雷击，整个人倒飞出去，一口蕴含着神性光辉的鲜血狂喷而出，神体已然受创！

而距离爆炸中心更近的林清雪，脸上的快意与狰狞，永远地凝固了。

她甚至连一个念头都来不及转动，连一丝恐惧的情绪都来不及升起，那毁灭性的能量余波，便已经轻轻地拂过了她的身体。

没有惨叫，没有挣扎。

她那具曾经让苏牧魂牵梦绕的身体，就像是阳光下的雪人，悄无声息地，从血肉到骨骼，再到神魂，被彻底撕碎、蒸发，消散在了天地之间。

神魂俱灭，死得不能再死。

在这场由苏牧亲手导演的盛大葬礼之中，她连做一朵陪葬浪花的资格都没有。

而在那风暴的最核心，一切的源头。

苏牧的身体，正在寸寸消解。龙鳞、血肉、魔骨……一切都在归于虚无。

然而，就在他最后一丝本源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，他体内那本已沉寂的【逆天魔典】，骤然爆发出最后的，也是最浓烈的一道血光，如同心脏般猛地一缩，死死包裹住了他那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缕本源魂火。

一行冰冷、机械，却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的文字，在最后的黑暗中，缓缓浮现：

【检测到宿主遭遇致命危机……】

【时空跃迁……】

【目标，三百年后！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