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工”基地，主控室内。
赵定国大步流星地走进来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，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。
他将一份刚刚加密传送过来的情报简报，递到江辰面前的控制台上，动作里都透着一股痛快。
“鹰国人......又失败了。”
赵定国声音里满是痛快。
江辰的目光从一份正在优化的新型超导材料结构图上移开，落在那份简报上。
简报的内容很简单，鹰国以国家名义发起的全球顶尖人才招募计划，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惨败，响应者，为零。
“意料之中。”
江辰只是瞥了一眼，便再无多余的表情。
“何止是意料之中！”
赵定国忍不住笑出声，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，身体彻底放松下来，“你知道吗，我们安插在欧洲的一个情报员传回消息，得国马克斯·普朗克研究所的克劳斯教授，在收到鹰国国防部邀请后，扭头就跟咱们‘火种计划’对接的团队，为了一个医疗成像技术吵得不可开交。那封邀请函，他看都没看就删了。”
赵定国的脸上满是感慨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巨大的全息星图前，看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，看着地图上的雄鸡，心中涌起万千思绪。
“这才多久......一切都变了。”
他像是在对江辰说，也像是在对自己说。
“‘烛龙’点亮，我们有了用不完的能源。物质重构矩阵，让我们摆脱了所有资源上的束持。‘神盾’升空，把悬在我们头顶半个多世纪的核威慑，变成了一个笑话。”
“‘神农’计划，让攻克绝症不再是幻想，也让全世界最聪明的大脑，看到了什么才是值得奋斗的未来。”
“‘龙渊’军团和‘铁驭’计划，是我们敢于跟任何人叫板的底气。”
赵定国一项项数着，每一项，在不久之前都还是天方夜谭。
但现在，它们都成了现实。
这些成果，都是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，被硬生生催生出来的。
它们是矛，是盾，是为了在环伺的群狼中活下去，而不得不锻造出的爪牙。
“现在，这群狼终于被打怕了，缩回了它们的狗窝里舔舐伤口，我们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。”
赵定国长出一口气，整个人靠在椅背上，那是自战争阴云笼罩以来，从未有过的松弛。
在他看来，接下来就可以按部就班地发展，一步步将龙国带向前所未有的强盛。
然而，江辰却摇了摇头。
“将军，你觉得，这就够了吗？”
赵定国一愣，他看向江辰，有些不解。
江辰关掉了面前的超导材料图，调出了一张龙国的实时三维地图。
地图上，无数光点在闪烁，代表着城市、工厂、交通网络。
“我们有了最强的矛和最硬的盾，但这只是让我们从‘活下去’，变成了‘能活着’。”
“可我们的人民，应该活得更好。”
江辰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。
“将军，我们的能源是无限的，但电网的改造才刚刚开始，大部分地区用的还是百年前的技术，高峰期依旧会拉闸限电。西北的清洁能源，根本送不到东南的工厂里。”
“我们的物质重构矩阵，能在一小时内生产出上百吨最先进的合金，但我们的人民，还住在几十年前建造的混凝土房子里，为了一套鸽子笼，要背负一辈子的贷款。”
“我们的‘火种’计划，能让空天飞机冲出大气层，但我们国家，还有数百万孩子，每天要走几个小时的山路去上学。”
“我们能用纳米机器人治愈癌症，但还有无数人，正因为最普通的污染和恶劣的工作环境，而患上各种慢性病。”
江辰每说一句，赵定国脸上的轻松就褪去一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凝重。
是啊，他们赢了鹰国，然后呢？
“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，都是在补课，在还历史的旧账，在为生存而战。”
江辰转过身，目光灼灼地看着赵定国。
“但现在，我们有了定义未来的能力。”
“我需要一份报告。”
“一份全面的，关于我们国家所有民生领域的，最详尽的报告。”
江辰的声音，在主控室里回响。
“交通、住房、医疗、教育、农业、环境……所有领域，我都要知道它们最真实的现状，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，以及，阻碍它们发展的最大瓶颈在哪里。”
“将军，我需要您动用国家的力量，去为我统计出这一切。把我们这个国家，从宏观到最微观的每一个角落，都像一张白纸一样，铺在我的面前。”
“这份报告，将是‘天工’基地下一阶段，所有计划的起点。”
赵定国彻底沉默了。
他看着江辰，这个年轻人给他布置了一个比“烛龙”计划还要庞大百倍的任务。
如果说“烛龙”和“神盾”是在建造一个国家的骨架与铠甲。
那么现在，江辰要开始为这个国家，注入血肉与灵魂。
但建设一个理想国，一个让十四亿人都能活得有尊严、有希望的理想国，那将是一项更加艰难，也更加伟大的挑战。
许久，赵定国才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他的腰杆挺得笔直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战场上接受最艰难任务的那一刻。
他没有说“保证完成任务”这句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。
他只是看着江辰，眼神里只有坚决之意。
“我这就去办。”
说完，他转身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主控室。
他的背影依旧挺拔，但这一次，他的脚步里，却比以往面对军事威胁时，多了更多沉重的分量。
江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没再说话。
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张巨大的龙国地图，上面，无数光点正在闪烁，如同夜空中的繁星。
龙国，还是任重而道远啊。
......
赵定国再次走进主控室时，脸上的疲惫甚至超过了之前任何一场战争的前夜。
他身后跟着一支特殊的参谋团队，他们没有穿军装，而是穿着数据分析部门的制服。
他们手中捧着加密的数据存储单元，每一个，都是一个省的家底。
“报告来了。”
赵定国将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形数据核心放到江辰面前的控制台上，声音沙哑。
“在天工的辅助下，动用了超过三十万人，覆盖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七的行政区域，耗时两周。”
他顿了顿，补充了一句，“这已经是国家机器能达到的最快速度。”
江辰拿起那个数据核心，入手微沉。
他没有说客套话，只是点了点头，将其插入了主控台的接口。
“‘天工’，接收并解析全部数据，建立‘国家民生现状’三维动态沙盘。”
【指令已接收。】
【数据导入中......】
主控室中央的巨大全息投影上，一个精细的龙国疆域模型浮现出来。
海量的数据洪流从数据核心中涌出，化作亿万道光纤般的细线，注入到这个庞大的模型中。
赵定国和他的参谋团队都屏住了呼吸。
他们提交的是冰冷的数字、枯燥的报表，但他们想看看，在江辰这里，这些东西会变成什么样。
模型的地貌开始发生变化。
起初，只是山川河流，城市乡镇。
但随着数据的不断填充，一些刺眼的“色块”开始在地图上蔓延开来。
首先是西北。
一片巨大的、代表着荒漠化的土黄色，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边缘开始，向外疯狂扩张，吞噬着本就稀少的绿洲和农田。
“天工”系统在旁边标注出实时数据：【西北地区，年均荒漠化土地面积增长1.2%，近二十年，已有超过三百个自然村庄因生态崩溃而被废弃。】
紧接着，地图上空，代表着大气环流的动态气旋模型出现。
无数代表着沙尘的黄色颗粒，从西北地区升起，形成巨大的沙尘暴，一路向东，覆盖了华北的大片区域。
【每年，有超过两亿吨沙土被搬运至东部地区，造成严重的空气污染，直接影响超过四亿人口的呼吸系统健康。】
“这只是环境问题。”
江辰的声音在安静的主控室响起。
他伸手在虚拟沙盘上划过，视角瞬间切换到了西南的青藏高原。
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脉，在此刻的沙盘上，变成了一道天然的、无法逾越的屏障。
无数细微的、代表着物流运输的光点，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慢移动。
旁边，一组对比数据被清晰地标注出来。
【平原地区，货物运输平均时速：80公里。】
【高原地区，货物运输平均时速：15公里。】
【运输成本：平原地区的12倍。】
一条条红色的线条，在地图上标注出那些因大雪封山而与世隔绝的区域。
“每年有长达五个月的时间，这些区域都处于事实上的孤岛状态。教育、医疗资源无法进入，当地的农牧产品也无法运出。”
江辰的指尖再次划过，视角拉升，覆盖全国。
这一次，沙盘上浮现的是一张更加复杂、也更加令人揪心的网络图。
东部沿海的城市群，亮起了代表着极度拥挤的深红色。
无数火柴盒般的建筑模型拔地而起，密不透风。
而在这些深红色区域的旁边，又点缀着一些代表着“鬼城”的灰色斑块。
“住房问题。”
江辰的声音很平静，“我们的城市化进程，催生了两种极端。一种是普通人终其一生也买不起的昂贵住宅，另一种，是建好之后却无人居住的资源浪费。”
画面继续切换。
一张教育资源分布图出现。
顶尖的大学、优秀的师资，如同夜空中的星辰，高度集中在几个核心城市圈。
而在广大的中西部和农村地区，代表教育资源的光点稀疏而黯淡。
一个贫困山区的教学点被单独放大，几十个孩子挤在一间漏风的土坯房里，用着残破的课本。
而他们的头顶，是“火种一号”验证机刚刚划破天际的轨道。
最后，一张遍布全国的疾病分布图浮现。
各种代表着慢性病、职业病的光点，在工业区、矿区、重污染河流的两岸，密集地亮起。
那每一个光点，都代表着一个正在被病痛折磨的家庭。
“我们能治好癌症，但我们没能阻止人们生病。”
当所有的数据都加载完毕，整个龙国疆域的沙盘，已经不再是那片壮丽的山河。
它被各种代表着问题的色块和警示标记所覆盖，千疮百孔，触目惊心。
赵定国和他身后的团队，全都沉默了。
他们是数据的收集者，但他们从未像此刻这样，直观地、清晰地看到自己所生活的这片土地，究竟还存在着多少亟待解决的难题。
......
“我明白了。”
赵定国的声音干涩，“能源、交通、住房、教育、医疗......这些就是我们下一阶段要攻克的山头。你把任务列出来，我们一项一项去解决。”
“‘天工’有技术，国家有执行力。只要方向明确，这些问题，总能解决。”
他的语气里，重新燃起了一丝军人特有的斗志。
在他看来，这就像一场场新的战役，只要集中优势兵力，逐个击破，总有胜利的那一天。
然而，江辰却再次摇了摇头。
他走到那巨大的、被问题淹没的全息沙盘前，眼神深邃。
“不，将军，你还没明白。”
“这些，都只是问题的表象。”
他伸出手，在代表西北荒漠化的区域轻轻一点。
“我们在这里投入资源，植树造林，改造沙漠。然后呢？水从哪里来？从大气中凝结？那会改变整个东亚的季风环流，导致南方大旱，北方洪涝。从海洋里调水？那需要的天文数字般的能源和基建成本，足以拖垮我们现有的财政。”
他又指向西南高原那片崎岖的山脉。
“我们在这里修路，架桥，打通隧道。但高原脆弱的生态，经不起这种规模的折腾。一次小小的滑坡，就能让我们几个月的努力化为乌有。更何况，这只是解决‘线’的问题，那些散落在广袤高原上的‘点’，那些零散的村庄，我们依然无法触及。”
江辰的目光扫过整个沙盘，声音变得低沉。
“我们之前面对的敌人，是鹰国，是他们的舰队，是他们的金融霸权。那些敌人，虽然强大，但至少是我们可以理解、可以分析、可以战胜的。”
他抬起头，看向赵定国，一字一顿。
“但现在，我们真正的敌人，浮出水面了。”
“是这些山，是这片海。”
“是我们脚下这颗星球本身的地质构造、是它亿万年来形成的、牢不可破的自然规律。”
赵定国脸上的斗志，缓缓凝固。
他顺着江辰的目光，重新审视着那副巨大的沙盘。
这一次，他看到的不再是具体的某个问题，而是盘踞在这片土地上，那些更加宏观、更加根本的枷锁。
是西北的干旱气候，是西南的崎岖地势，是东部有限的土地资源，是北方漫长的寒冬。
这些，才是所有民生问题的根源。
而这些根源，是人力所无法改变的。
至少，在赵定国的认知里，是这样的。
他看着江辰，那个眼神仿佛在问：面对这样的“敌人”，我们又能做什么？
江辰读懂了他的眼神。
他没有直接回答。
而是走回控制台，将沙盘的视角，无限拉高。
整个蓝色的星球，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紧接着，一个全新的、更加疯狂、更加宏伟的工程蓝图，覆盖在了星球的表面。
那是一系列遍布全球的巨型结构体，有的深植于地幔，有的悬浮于同步轨道，它们之间由粗大的能量光束相连，构成了一张足以改变行星地貌的巨网。
“将军，”
江辰的声音在赵定国身后响起，平静，却带着一丝疯狂。
“谁说，人定胜不了天？”
他指向屏幕上那个代号为【区域特化型环境优化阵列】的全新计划。
“我们不打算去适应环境。”
“从现在开始，我们要让环境，来适应我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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