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鸣握着那瓶已经不那么冰的可乐,站在原地。
看着姜绮消失在阳光里,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闷得慌。
便利店冷气开得足,他却觉得有些烦躁。
最终,他叹了口气,也推门走了出去,灼热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。
他慢吞吞地往回走,脑子里乱糟糟的,一会儿是姜绮刚才那副躲闪的样子,一会儿又是高考前那些纷乱的思绪。
快到单元楼下时,他隐约听到了争吵声,声音来源正是姜绮家敞开的窗户。
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。
“……妈!你能不能别总是替我做决定!”
是姜绮的声音,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激动。
“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吗?”
姜妈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,透着恨铁不成钢的焦急,“高考完了,这么长的假期,你难道就天天窝在家里发呆、看手机?出去打个暑假工,历练历练,接触接触社会,有什么不好?还能自己赚点零花钱!”
“但我不是才考完么!”
姜绮的声音尖利起来,“都考完试了!我想学点音乐什么的怎么了!”
“什么学音乐?你以为学音乐能赚钱?你以为谁都像我们一样惯着你?你现在不锻炼,等上了大学,出了社会,有你苦头吃!”
姜妈妈显然也动了气,“你看人家一鸣,孩子多懂事,肯定早有打算了。你就不能跟好的学学?”
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,周一鸣心里咯噔一下,更加屏住了呼吸。
“又是周一鸣!他好你让他当你儿子去啊!”
姜绮的声音带着崩溃的哭喊,“我什么样你不知道吗?我比不上他,行了吧!我笨,我懒,我没出息!你就别管我了!”
“你…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!”姜妈妈气得声音发颤。
接着,是“砰”的一声关门巨响,震得楼道似乎都晃了晃,随之而来的是姜妈的骂声和隐约传来的姜绮压抑的哭声。
争吵戛然而止,只剩下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,聒噪得让人心慌。
周一鸣站在原地,进退两难。
他大概明白了姜绮最近反常的原因了。
高考后的压力、对未来的迷茫、来自母亲“别人家孩子”的比较,尤其是和他这个“青梅竹马”的比较,像一块块石头压在她心上,让她那点自卑感无限放大,选择了逃避和封闭自己。
他正犹豫着是悄悄上楼还是转身再出去晃悠一圈,姜家的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。
姜妈妈红着眼圈走了出来,手里拎着个垃圾袋,显然是想出来静静。
一抬头,正好撞见站在楼梯口略显尴尬的周一鸣。
“阿……阿姨。”
周一鸣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。
姜妈妈愣了一下,迅速擦了擦眼角,勉强挤出一个笑容:“是一鸣啊,刚回来?考完了好好休息休息。”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。
“嗯,刚去买点喝的。”
周一鸣晃了晃手里的可乐,犹豫了一下,还是开口道:“阿姨,您……没事吧?我刚刚好像听到……”
姜妈妈叹了口气,脸上的疲惫掩饰不住:“唉,让你看笑话了。还不是姜绮那孩子,高考完了就跟没了魂似的,说她两句就跟我吵。”
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对象,压低声音说:“我就是想让她趁着暑假去打个工,锻炼一下,总不能一直这么惯着。可她倒好,说什么都不听,还冲我发脾气……”
周一鸣安静地听着,没有插话。
姜妈妈继续道:“一鸣,你是个懂事的孩子,你跟阿姨说说,你们年轻人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?阿姨是不是真的管得太多了?”她的语气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。
周一鸣看着眼前这个为女儿操心的母亲,想了想,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说:“阿姨,您的想法肯定是为她好,想让她独立一点。不过……可能姜绮刚考完试,心里也挺乱的,需要点时间缓一缓。打工的事,也许可以慢慢商量,找个她稍微感兴趣点的?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而且,阿姨,姜绮其实……挺懂事的。她就是倔了点,太过要强,有时候又爱钻牛角尖。”
姜妈妈看着周一鸣,眼神复杂,半晌才又叹了口气:“要是她能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。行了,阿姨知道了,你快回去吧,外面热。”
说完,她提着垃圾袋朝楼下走去,背影显得有些落寞。
周一鸣其实也不好说什么,这种事情挺难搞的。
毕竟是父母和子女的矛盾,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。
但姜绮毕竟是自己的青梅竹马,而且自己对姜绮也确实有点好感。
想了想,他最后还是扣响了姜绮家的房门。
“谁啊?”里面传来姜绮的声音,带着浓重的鼻音,还有些沙哑,但语气里刻意装出的平静下,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。
“我,周一鸣。”他清了清嗓子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。
门内沉默了几秒,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门“咔哒”一声被拉开一条缝。
姜绮只探出半个身子,挡住了屋内的视线。
她显然刚哭过,而且哭得很凶——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,眼眶里还氤氲着未散的水汽,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。
鼻尖也是红红的,脸颊上还有未干透的泪痕。
但她偏偏用力抿着嘴,下巴微微扬起,摆出一副“我很好,什么事都没有”的倔强模样。
这种强撑出来的坚强,配上她此刻狼狈的哭容,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,让人看着心里更不是滋味。
“干嘛?”
她瓮声瓮气地问,视线飘忽,就是不正面看周一鸣。
周一鸣看着她这副样子,到嘴边的话突然卡住了。
他原本想好的几句插科打诨,比如“哭成这样,丑死了”,此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那些话在这种情境下,显得太过轻浮和残忍。
他顿了顿,举起手里那瓶在便利店买、已经被他手心焐得不再冰凉的可乐,递了过去,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缓和:
“喏,给你买的。冰的……呃,现在可能不太冰了。”
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笑,他们心知肚明他刚刚才从便利店回来,而且姜绮显然不是因为想喝可乐才哭的。
姜绮愣了一下,目光终于落在那瓶可乐上,又缓缓移到周一鸣脸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