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徐展开画卷。
眼前画作,乃是一片山河壮景,笔墨清染,形神俱全,虚实结合,妙不可言。
虽然秦天柱不是鉴赏大家,但也能看出这画作乃上乘之品。
顿时眼前一亮。
“不错,的确是一幅好画。”
“只是这画上的题字。”
“落了下乘。”
四个简单字,落入沈清辞耳中,却如惊天炸雷。
一个乡野匹夫,居然敢点评宋玉甫大人的题字!
还说落了下乘!
一股难明之火,一下就从沈清辞的胸中迸发出来。
她从小便拜读宋大人的诗词,这幅画作上的题字,虽算不上宋大人的经典之词。
那也是名家大气之作,怎回落了下乘?
“落晖飞雁浮秋水,长天远树共川眠。”
“字与意合,意从画起。”
“一字一画,豁然天成!”
“你可曾读书识字?就如此评价,有些唐突了!”
沈清辞忍着心中的怒意,说话已经不客气了起来。
“我是没读过什么书,但不行就是不行。”
“这没什么好辩解的。”
“照我看,宋大人这画可得八分,字却只能拿五分。”
“不过无伤大雅,反正只是一张废纸,也轮不到我来欣赏。”
“我收下了,日后便将粮食与你送来。”
秦天柱懒得争辩,兀自卷好画幅。
刚要转身,便听到背后一声娇喝。
“怎么就无伤大雅了!”
“此画我不给你了,此等雅物落在俗人手里,只道是污了宋大人的清名。”
“这种事,我不能视而不见!”
背后草庐门吱呀一声轻响。
一道俏丽的身影随后而出。
云鬓青丝,柳眉桃眼,一张俏脸的确可称得上是倾国倾城。
沈清辞快步走到院中,美眸含怒,作势就要夺回画卷。
秦天柱却是玩味地一抬手,将画卷举了起来。
“这可不是一幅画,而是一百斤粮食。”
“你当真宁愿守着这幅画,为了所谓清名,冻死饿死在冬天?”
沈清辞面色一寒。
“冻死饿死也无妨!”
有意思!
还有挺有骨气!
秦天柱微微一笑。
“你若说我是俗人,我不介意。”
“但你若是说,我污了什么宋大人的清名,我可不认。”
说话,秦天柱手指一松。
哗啦一声,画卷展开。
那幅山水画顿时展开在沈清辞面前。
就在沈清辞一脸不明所以之时,秦天柱已经悠悠张口。
“照我说,这绝美之景,当题字如下。”
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!”
沈清辞闻言一愣,脑中那几个字,并着秦天柱的声音,不断回响。
“落霞与孤鹜齐飞……落晖飞雁浮秋水。”
“秋水共长天一色……长天远树共川眠。”
沈清辞低声喃喃,仔细品味之下,脸色愈发苍白。
明显秦天柱口中这句,意境更高,浑圆一体,配上眼前这画,更如点睛之笔。
一看,一念。
便仿佛瞬间置身那景色之中!
绝,太绝了!
沈清辞嘴唇一颤,声音顿时弱了下去。
“敢问秦公子,此词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?”
秦天柱笑了笑。
“我方才随口说的,算不得什么大家之手。”
闻言,沈清辞直接娇躯一震。
看向秦天柱的眼神,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。
随口一说,便能说出如此古今绝句?
难道……他真是天才?
“秦公子,可有师承,可曾读书识字?”
秦天柱脑子一转,回忆了一番。
“不曾,家中三代务农,整日青天黄土。”
沈清辞一咬牙。
“我不信,不曾读书识字,如何作出如此绝句。”
“我更不信,此词乃是出自你口,定是你拾人牙慧,从书中所得!”
秦天柱收起画幅,一脸淡漠。
“信不信由你。”
“总之,我也算已替你答疑解惑,现在这幅画,我可以带走了吧?”
“不行!”
沈清辞脸色更急。
这事儿她弄不明白,今天是睡不着觉了。
自己仰慕了一辈子的宋大人,今天居然轻松被一个山野村夫给打败了。
不究其根底,她死不瞑目!
“除非,你现在,就在我面前,作诗一首。”
“既要证明你三代务农,又要证明你有此等才华!”
这女人,怎么这么麻烦?
“我若是不答应你呢!”
“那我便缠着你,今日你休想离开!”
沈清辞想也没想,便脱口而出。
“小姐,你胡说什么呀!”
小荷一听急了,赶紧上来拉了拉沈清辞。
一个大家闺秀,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!
沈清辞这才察觉不对,但也没办法了,只能轻哼一声,目光愈发坚定。
秦天柱微微一侧头,看向沈清辞,忽然轻轻一笑。
“一幅画,便想找我换百斤粮食,已经足够离谱。”
“现在还因这么一点小事儿,连面子都不要了,纠缠于我。”
“可笑,可笑。”
秦天柱手持画卷,微微一抬头。
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。”
“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!”
简单二十字,即说明了农民耕作的辛劳,翻过来还讽刺了一波沈清辞。
虽然简单,在此刻却恰如其分。
沈清辞何等冰雪聪明,其中意思自然瞬间明晰。
眼前这男人,不仅当面作诗,写出佃农日常劳作之苦,还顺道骂了自己一下。
这还不能证明其才华吗?
怎么可能?
他不是说他不成读书识字?
这就是天才,这就是天赋吗?
脑中嗡嗡一阵,沈清辞如同丢了魂一般。
目光呆滞,神情愣愣,无言以对!
兴许是觉得这样对沈清辞的刺激还不够。
秦天柱嘴角忽然浮起几分坏笑,扭头看向小荷。
“屋中可有笔墨?”
秦天柱此刻已经猜到了八分。
这沈清辞跟小荷两人,被发配过来,恐怕带了不少诗画之物。
沈清辞平日估计就跟魔怔了一样,窝在屋子里读书写字画画弹琴。
主打一个精神食粮。
至于生活起居,全由小荷操心。
这么算下来,笔墨是肯定有的。
“有是有。”
小荷扶住沈清辞,面色担忧地回答。
秦天柱直接夹着画卷,大步走了过去。
一进屋子,眼前便是一个巨大的书房。
书架虽然简陋,却堆满了各种书籍。
竹编的篓子中,更是放着几十个画轴。
在古代,无论书画,还是笔墨纸砚,那可都是非常值钱的。
这一屋子的东西的价值,恐怕都够买好几个桃源村了。
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。
秦天柱迈开大步,直接走到书桌前,拿起毛笔,卷开画幅。
随后蓦然下笔,在那宋玉甫的题字上横笔一画,全都作废!
下一秒大手一挥,歪歪扭扭的“落霞与孤鹜”等几个字,便替换了上去。
这时,沈清辞已经缓过劲来,在小荷的搀扶下来到屋内。
一眼,就看到秦天柱手下,这无比荒唐一幕!
坏了!
毁了!
这个念头一闪而过,沈清辞只觉得眼前一黑,直接便昏倒了下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