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转世轮回的送别

苏小媚执念消散、魂体凝金的消息，像一道温暖的曦光，暂时驱散了地府直播间的紧张气氛。然而，这光芒也清晰地照出了潜伏的暗流。

庆功的喜悦还没持续半天，一阵森然阴风便卷过孟婆庄外。崔判官的身影赫然出现，身后虽无阴兵，却跟着两位捧着厚重律典、面无表情的书记鬼吏。他手中并未持拿律令，但袖袍间弥漫的寒意与手中那支判官笔闪烁的幽光，已昭示其来者不善。

“孟婆。”崔判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，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沉郁的压迫感，“你之举，纵有阎君首肯试行，然其过程之悖逆，已触犯多条阴司铁律！”

他身旁一位书记鬼吏立刻上前一步，展开手中律典，朗声宣读，声音刻板而无情：“《幽冥律》卷三，第二百一十二条：凡生魂无故滞留阴司，扰动秩序者，相关主事官需即刻清除隐患，若有延误，同罪论处；’卷五，第七十四条：‘轮回重地，庄严之所，不得喧哗戏谑，惊扰往生之灵；’卷七，第九条：‘三生石乃天地秘宝，非裁决因果不得轻动，违者重罚！’”

崔判官目光如电，直视孟婆：“林凡生魂至今未返，阳气已扰及奈何桥清净；直播轮回，视往生如儿戏；擅动三生石，更是大忌。孟婆，你虽有功于地府，然功过不能相抵。今日，并非本官要拿你，乃是阴司律法不容僭越。请你即刻交出林凡，暂停直播，并随我前往阎君殿，对此番行事，给律法一个明确交代。”

他所依仗的并非一道突如其来的命令，而是地府运行了千万年的、连阎王也需遵循的基本法则。他以律法为剑，步步紧逼...。

牛头马面下意识地挡在林凡和苏小媚身前...。

林凡脸色煞白，阎君殿？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。苏小媚则紧紧攥着锦盒，护在林凡身前，虽瑟瑟发抖，却不肯退让：“此事因小媚而起，与林公子无关。”

孟婆缓缓从庄内走出，手里还拿着搅汤的木勺。她扫了一眼鬼吏手中的律典，神色平静：“崔判官，好大的阵仗？”

“孟婆，你还有何话可说？”崔判官厉声道，“律条昭昭，铁证如山，此番问询，于法有据，程序皆备！”

“于法有据？”孟婆微微挑眉，“是老身这直播间带来的税收锐减了？还是阳间讨论我地府‘冷酷无情’、‘墨守成规’的负面舆情压不下去了？

崔判官一窒。

孟婆继续道，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“人”耳中：“林凡滞留，乃直播事故，亦是机缘。若非他在，苏小媚之心结难解，至今仍于忘川河边啼哭，消耗魂力，终至消散，岂非更损阴德？显露鬼相，实属意外，然阳间反响，好奇探究者众，恐惧排斥者寡，更多人因这段旷世奇缘而感怀真情之可贵，岂非意外之喜？至于三生石...老身所为，皆为促成善果，化解执念，此本就是我孟婆职责所在。”

她上前一步，目光如炬，直视崔判官：“更何况，直播至今，孟婆汤销量翻了一十八倍，积压库存彻底清空，地府相关话题在阳间获得万亿级曝光，‘地府文化’、‘轮回观念’以正面形式广泛传播，甚至带动了冥纸、香烛等周边产业销量增长，此等成绩，岂是一句‘胡闹’可以抹杀？”

她每说一句，就向前一步，崔判官和他身后的鬼吏就不自觉地后退一步。她身上那股历经千百年熬炼的沉静而强大的气场，竟让那记载着无上权威的厚重律典都显得轻了几分。

“尔等只知墨守成规，可曾想过，阴阳相隔并非绝然对立，阳间科技日新月异，我地府若一味固步自封，拒绝对话，终有一日将被彻底遗忘，沦为纯粹的恐怖传说。此直播，正是一次尝试，一个窗口，让阳间看见地府并非只有恐怖，亦有温情与秩序，更有解决执念、助人轮回的善举...。”

孟婆最后站定，掷地有声：“林凡，老身以这数千年功德作保，他绝非有意扰乱阴阳，事毕之后，定安然送返，若有一丝差池，老身自愿投入轮回井，重入红尘，历经劫难。”

全场死寂……，

以数千年功德作保，甚至自愿重入轮回，这是何等决绝的一种担当？

崔判官脸色变幻不定，他身后的鬼吏也面面相觑。钟馗、牛头马面等则是一脸震惊与敬佩。

林凡看着孟婆苍老却挺拔的背影，眼眶发热。苏小媚更是泣不成声。

良久，崔判官重重哼了一声：“好！孟婆，记住你今日之言，若最终无法圆满，数罪并罚，阎君也保不住你，我们走。”

崔珏带着鬼吏无言离去，空气中的森然威压却仍未完全消散。

孟婆静立片刻，目光掠过林凡惶然不安的脸，最终落在苏小媚紧握锦盒的手上。她缓缓开口，声音低沉而清晰:

“时辰快到了...”

“小媚，你执念已消，尘缘当尽。林凡，你阳寿未绝，亦不可久留。”

“此番别过，是结局，也是伊始。于你二人、于这地府、于注视此间的众生，皆当有一场郑重之仪。”

她微微颔首，眼中沉淀着数千年来送别无数魂灵时的沉静与慈悲，又隐约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：

“去吧，换上那身你最喜爱的衣裳。我们……好好送你一程...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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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终的告别直播并未冠以浮夸之名，玄光镜上只静静映出一行素简却庄重的墨字：

“送苏小媚姑娘往生仪轨”

无需喧嚷，直播开启的刹那，阴阳两界的观看之数便悄然攀升至顶峰。幽冥信道清寂无声，竟无一人喧哗插科，唯有贡献与香火数字无声流转，如冥河暗涌。

场景仍在那奈何桥头，却与往日直播喧嚣迥异。曼珠沙华无声摇曳，忘川水泛着幽谧的粼光。苏小媚身着一袭素净雅致的藕色旗袍——并非崭新，却是她当年最爱的一件——鬓边簪着一朵将开未开的彼岸花。她手中紧握的是那只盛放着照片的锦盒。

她面向镜头，并未笑语，只深深一揖，仪态依旧是从容旧式风范，声音温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注视着此间的生灵耳中：

“小媚在此，拜谢各位连日来的牵挂与相助。此恩此德，来世再报。”她笑容温婉，眼中虽有不舍，却已是释然的清朗。

林凡站在一旁，穿着孟婆不知从哪弄来的一身得体西装，眼眶微红，强笑着：“恭喜你，小媚...姑娘。”千言万语，终化为一句话。

孟婆今日罕见地没有过多推销，只是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、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孟婆汤：“此乃‘善缘’特调，助你一路平安，来世顺遂。”

直播流程温馨而感人，观众打赏和祝福的弹幕铺天盖地。

到了最后时刻，苏小媚端起汤碗，深深看了一眼林凡，又看向孟婆，眼中满是感激。

就在她即将饮下之时，林凡忽然上前一步，鼓足勇气，将一个系着红绳的小巧护身符（是他刚才偷偷用冥纸叠的）塞进她手里：“带着这个...祝你...找个好人家。”

苏小媚愣了一下，随即嫣然一笑，如百花盛开，紧紧握住了那粗糙的护身符：“谢谢。”

她不再犹豫，仰头将汤饮尽。魂体上的金光大盛，变得无比纯粹和轻盈。她对着镜头和众人最后挥了挥手，身影逐渐变得模糊，化作一道温暖的光流，飞向轮回井的方向，消失不见。

直播镜头忠实记录下了这神圣而感人的一幕。

弹幕上满是泪目和祝福。

直播结束！

林凡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，望着空荡荡的奈何桥头。

孟婆走到他身边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尘缘已了。你也该回去了。”

林凡点点头，声音沙哑：“谢谢您，孟婆婆...保重。”

孟婆示意牛头马面准备送林凡还阳。

然而，就在此时，异变再生...

轮回井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不正常的能量波动，一道本该投入井中的金色光流（苏小媚的魂魄）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滞了一瞬，虽然最终仍落入井中，但那一瞬间的异常却被几个一直紧盯着直播屏幕、寻找纰漏的保守派鬼官捕捉到了。

“果然有诈！”崔判官的虚影瞬间出现在玄光屏上，声色俱厉，“孟婆，你竟敢在轮回之事上做手脚，那汤根本未能完全洗去她的执念，她带着对那生魂的记忆和情感投入轮回，此乃逆天大罪，拿下他们。”

数名强大的鬼差瞬间现身，直扑林凡和孟婆...。

孟婆脸色终于变了。她没想到苏小媚对林凡的执念竟如此之深、如此纯粹...那并非怨念，而是一丝至真至纯的感念与祝福，竟连特调的孟婆汤也无法将其彻底涤净，反而化作了轮回井也难以瞬间斩断的最后牵绊...。

“并非动了手脚”，孟婆当即厉声辩驳，声音竟压过了现场的混乱，“是那一点心念至纯至真，超越了汤力所及，此非罪孽，乃是…...”

然而崔判官岂容她分辩：“强词夺理，拿下……。

林凡更是目瞪口呆。

眼看鬼差就要抓到林凡，孟婆猛地将林凡拉至身后，手中汤勺重重一顿地...

“谁敢？”

一股磅礴的阴气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，竟暂时逼退了那些鬼差。

“老身说过，事毕送他还阳，有何罪责，老身一力承担。”孟婆白发无风自动，眼神锐利如刀，“但若想此刻动他，便从老身的汤锅里踏过去。”

她身后那口巨大的汤锅仿佛响应一般，咕嘟咕嘟地剧烈沸腾起来，散发出滔天的气息！

场面一时僵持不下。

崔判官气得虚影都在发抖：“好，好，孟婆，你等着...。”

通讯切断。

孟婆喘了口气，看了一眼吓傻的林凡，对牛头马面急声道：“计划有变，立刻送他走，走‘三不管’的古阴路，快！！”

牛头马面不敢怠慢，拉起林凡，瞬间化作一阵阴风，朝着地府边缘疾驰而去。

孟婆独自站在奈何桥头，看着再次变得空荡的四周和那口渐渐平息下来的汤锅，缓缓闭上眼睛，长叹一声。

这场直播，终究还是未能圆满落幕。

而投入轮回井的苏小媚，带着一丝未尽的念想，又会引来怎样的来世因缘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