凉城，府衙门前，两拨人马泾渭分明。
一拨是凉城本地的衙役，虽竭力挺直腰板，但面对另一拨人，气势上不免弱了几分。
另一拨人，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，眼神锐利，腰间鼓鼓囊囊，显然都是身怀武艺的护镖好手。
簇拥在中间的，正是两位身着锦袍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——沛城盐商周文源与吴城盐商钱世荣。
这两人，乃是北雍州盐商中响当当的人物，家资巨万，手眼通天。
“两位，请进吧！”
李玄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，亲自迎出府衙大门，仿佛全然未觉门外那剑拔弩张的气氛。
周文源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：
“李大人，别来无恙啊。”
他目光扫过李玄身后那些略显单薄的衙役，心中暗自冷笑。
钱世荣则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，算是打过招呼，态度倨傲。
李玄恍若未见，依旧热情地将二人及其几个贴身随从引进了府衙正堂。
分宾主落座，茶水奉上。
周文源与钱世荣交换了一个眼神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笃定。
这李玄如此客气，甚至显得有些殷勤，看来果然是怕了他们带来的阵仗，心中不免更加轻视。
寒暄不过三两句，周文源便按捺不住，率先切入正题。
他放下茶盏，叹了口气，脸上露出愁容：“李大人，实不相瞒，此次我二人前来，实在是迫不得已啊。”
“哦？”李玄挑了挑眉，故作不解：“周掌柜的有何难处？但说无妨，若能相助，本官绝不推辞。”
周文源心中暗骂一声“装傻”，面上却依旧愁苦：
“李大人想必也听说了，北雍节度使悍然造反，如今整个北雍州都打成了一锅粥，烽烟四起，商路断绝！就连邻近几州也深受其害，盗匪蜂起，路途不宁啊。”
他顿了顿，观察着李玄的神色，继续道：“当初我等与大人签订契约，购买精盐，本是看好这太平年景。”
“可如今时局突变，这精盐……就算生产出来，也根本无法运抵沛城、吴城。”
“所以……所以那批精盐的定金，还请李大人体谅，先行退还给我等。待到时局平定，我们再行合作不迟。”
图穷匕见！
李玄脸上笑容不变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，发出笃笃的轻响：
“周掌柜，钱掌柜，你们这话，可就有些欠妥了。”
“咱们可是白纸黑字，签了契约的。上面明明白白写着，定金已付，概不退还。”
“至于时局动荡，商路风险，这本就是行商应有之虑，岂能作为单方面毁约的理由？”
周文源被李玄这不软不硬的话顶了回来，一时语塞。
一旁的钱世荣早已不耐烦，见周文源吃瘪，猛地一拍桌子，震得茶盏乱响，厉声道：
“李玄！少他妈跟我们来这套文书契约！我们二人亲自来跟你谈，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！你别给脸不要脸！今天这定金，你退也得退，不退也得退！”
他声色俱厉，配合着那满脸横肉，倒也颇有几分骇人气势。
李玄却像是被逗乐了，非但不惧，反而轻笑出声，饶有兴致地看着钱世荣：
“钱掌柜好大的火气。本官倒想听听，若是我不答应，你待如何对本官‘不客气’法？”
钱世荣见李玄竟敢反问，更是怒不可遏，他挺着肚子，趾高气扬地说道：
“哼！说出来吓死你！我有一嫡亲表哥，如今就在北雍军中效力！前日刚得消息，他已因功升任北雍节度使麾下前锋营偏将，掌千军万马！”
“你凉城地处边境，与北雍近在咫尺！你若识相，乖乖退还定金，再将那精盐秘方双手奉上，或许我还能在表哥面前为你美言几句，保你凉城平安！如若不然……”
他故意拖长了语调，脸上露出狰狞之色：
“我表哥大军一到，随便给你按个‘勾结叛军’、‘意图造反’的罪名，就能将你这小小的凉城守将，满门抄斩，鸡犬不留！”
在他看来，这偏远之地的守将，听到“北雍偏将”“造反罪名”，还不得吓得屁滚尿流，跪地求饶？
周文源也在一旁帮腔，阴恻恻地道：
“李大人，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北雍军势大，朝廷鞭长莫及。”
“钱兄的表哥如今是北雍节度使眼前的红人，要拿捏你这凉城，易如反掌。何必为了些许钱财，搭上身家性命呢？”
两人一个唱红脸，一个唱白脸，威逼利诱，可谓无所不用其极。
然而，李玄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。
只见李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，反而露出一副“恍然大悟”的表情，拖长了声音：“哦——原来如此！”
他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容，目光在钱世荣那得意的脸上扫过：
“我说钱掌柜今日为何如此气壮如牛，原来是有了这么一位……‘了不起’的靠山啊！”
“北雍叛军麾下的一个前锋营偏将，啧啧，真是好大的官威！”
他特意在“叛军”和“偏将”上加重了语气，那嘲讽意味，浓得几乎化不开。
钱世荣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，他预想中李玄惊恐求饶的画面没有出现，反而被对方如此奚落，顿时气得满脸通红，指着李玄：“你……你找死！”
李玄缓缓站起身，收敛了脸上的笑容，目光变得冰冷如刀：
“钱世荣，周文源，本官原本念在你们曾是合作对象的份上，对你们客气三分。”
“没想到你们竟如此不知进退，不仅想强行毁约，索回定金，还敢觊觎本官的精盐秘方，甚至搬出叛军将领来威胁朝廷命官！”
他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：
“谁给你们的胆子？是那北雍叛军吗？看来你们与叛军勾结甚深，今日前来，恐怕不单单是为了要钱要秘方吧？莫非还想替叛军探听我凉城虚实？”
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，周文源和钱世荣脸色骤变。
他们虽然仗着有点关系想来耍横，但“勾结叛军”的罪名可是要抄家灭族的！
“李玄！你休要血口喷人！”
钱世荣又惊又怒，他知道不能再让李玄说下去了。
“血口喷人？”李玄冷笑一声，“尔等带着这许多江湖好手，强闯府衙，威胁朝廷命官，索要精盐，更是公然宣称与北雍叛将关系密切！这不是勾结叛军，是什么？”
他猛地一拍案几，声如雷霆：
“本官现在怀疑你们是北雍叛军派来的细作！来人！”
眼看李玄就要下令拿人，钱世荣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，他脸上闪过一丝狠戾，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！
“啪嚓！”
清脆的碎裂声在堂内格外刺耳！
“妈的！敬酒不吃吃罚酒！给我动手！拿下李玄，逼他交出秘方和定金！”
钱世荣厉声吼道。
这就是他们预设的最终方案——摔杯为号！
随着钱世荣一声令下，早已等候在外院的那些护镖好手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，刀剑出鞘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，一个个身形暴起，如同潮水般向着府衙正堂冲杀进来！
周文源和钱世荣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得意的笑容。
他们带来的这几十号人，都是花重金聘请的江湖上真正的好手，其中不乏亡命之徒，对付李玄手下那些普通衙役，绝对是摧枯拉朽！只要拿下李玄，不怕他不就范！
然而，他们的笑容仅仅持续了一刹那，就彻底凝固在了脸上。
就在那些好手即将冲入正堂的瞬间，异变陡生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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