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工伟笑了,没再说什么。
出了机房,天黑得彻底。陈北站在厂区的围墙边上抽完那根烟,看着外头亮着的几个路灯,忽然觉得人活着挺累的。
沈兰、金花、兄弟、规矩、夜场、看场,没人能护住谁,只能彼此咬着牙往前挤。
电话又震,是佟三。
“喂?”
“哥,我刚才在夜场后门看到一个人,是以前东门会的那个小头目,拐进了咱场子后门,鬼鬼祟祟的。”
陈北低头看表,晚上十点半。
“叫继财、敖子他们立刻过去。别动他,盯着。”
“好。”
这年头,火不是自己烧起来的,是人家一把一把往你身上撒柴。你压不住,没人可怪;你压住了,也没人感谢你。
可就算没人看见,陈北也不打算退。
这个火,今天必须有人替他撒出去。
凌晨一点半,紫都后巷。
陈北靠在一根生锈的水管旁抽烟,烟屁股一甩,啪地砸在水泥地上。
张继财带着敖雪兵绕过一圈,轻声开口:“人堵住了,在后厨烟井那边蹲着,拎着把水果刀。”
“认出来了?”
“李广,东门会以前的小头目,紫都换场那会儿混得最猛那拨。”张继财咂咂嘴,“这人心眼贼多,不是啥好鸟。”
陈北没吭声,从衣服内袋掏出那张昨天贴过的打印纸,边角皱了,压着一串烟油印。他两指一抹,叠成小方块揣兜里。
“不是来贴墙的。”他说,“他来挂人的。”
敖雪兵凑近:“你要不要我们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陈北摆手,“你俩在旁边别动,我去看他。”
后厨的排油烟井里头一股陈年老油味,铁桶、烟头、破菜板乱七八糟地堆着,角落站着个穿夹克的男人,脑袋半秃,左手插兜,右手拿着水果刀削指甲。
“李广。”
那人一听这名字,头也不抬,只说:“你是陈北?”
“听过我?”
“谁在紫都贴墙,我就得知道是谁。”
陈北点头,脚步没停,一步步走过去,站定在他一米之外。
“贴墙怎么了?”
李广终于抬头,手里水果刀啪的一声收回去。
“以前在紫都混过,知道规矩。你这年轻人,动静太大,容易死得快。”
“你这是在劝我?”
“不,是提醒你。”
陈北嘴角抽了抽。
“那我也提醒你。”他抬手指了指李广的脚,“你踩的那块地,昨天刚贴过‘责任共担’,你一脚下去,把字糊成狗了。”
李广低头,还真踩上了。
他嘿嘿一笑:“那我是不是得赔你一张纸?”
陈北摇头,慢条斯理地说:“纸没事,人不能留。”
说完他一步上前,抡圆了胳膊一拳砸在李广脖子上。
后者猝不及防,“嗷”的一声跪地,刀飞出去,砸在后厨铁桶上,乒的一下响。
张继财和敖雪兵冲过来,一人一脚,一左一右按住。
李广被死死摁在地上,头磕在冰凉水泥地上,挣扎着吐了句:“你疯了……我他妈就吓吓你……”
“你吓谁呢?”陈北蹲下,把那张皱巴巴的打印纸从兜里拿出来,铺在地上,“这纸,你认识吗?”
“……不认识。”
“你踩了它,撕了它,现在又想吓我们。”
陈北看了他一会儿,突然笑了,起身拍拍手。
“行了,继财,把人带去仓库,找菜素谈。问清楚谁让他来的,钱谁给的,腿是谁保证他能全身而退的。”
“好。”
李广还想挣扎,被敖雪兵一脚踹进墙角。
“记着。”陈北站在门口,说,“不是谁都能在紫都后厨站脚的,哪怕你是来拉屎的,也得问我同不同意。”
人带走了。
陈北回头,发现水池边的水龙头开着没关,嘀嗒嘀嗒流。
他走过去,把那张被踩皱的打印纸折成一团,搓了搓,然后扔进了水池,沉到底下那块铁网下面。
风大,冷得耳朵生疼。他摸出手机,发了条短信给沈兰——
“紫都搞定,晚上你那间宿舍先别让人靠近,有人盯过你。”
不到十秒,她回:
“知道了,我把房门反锁了。你早点休息。”
陈北盯着那行字,站了会儿,手机一收,往回走。
宿舍楼那边灯还亮着,楼顶那间是他的房,沈兰的那间在隔壁,门紧闭,连窗帘缝都没透光。
张继财坐在楼梯口剥瓜子,地上一堆瓜子壳。
“搞定了?”他问。
陈北点头:“人交给菜素了。”
“这人敢这么跳,是不是背后真有人撑?”
“菜素那边会查。”陈北坐下,接过一把瓜子,“再给两天,就能摸出对方底了。”
“沈兰那边……你这意思是要她一直住咱这?”
“她一个人在夜场住太危险。”陈北嗑了颗瓜子,咔哧脆响,“而且她知道的太多,也不能让别人拉走。”
张继财没多说什么,只是嘿嘿一笑:“你对她,是不是动了点心思?”
陈北看他一眼,没接话。
“我不管你心里装谁。”张继财眨眨眼,“但有句话,我得提醒你——你是做江湖的,不是谈恋爱的。”
陈北把最后一颗瓜子壳吐地上,说:“有些事不是我挑的,是事挑我。”
夜深了,风越来越冷。
但陈北知道,从今晚开始,西沙会这把火,真的是压不住了。
不是贴墙,是挂人。
不是吓唬人,是开局。
而他,必须是把这局带到底的那一个。
凌晨三点,陈北的宿舍楼顶透着点昏黄灯光,他坐在窗边,一根烟烧到指头,才弹出去。风把烟灰吹得满床都是,他没动,脑子里一直绕着几个字——李广是谁放进来的。
不是一般人能找到厂区宿舍的。
不是随便个人敢踩墙贴的。
不是混子,是人刀双用的老手。
这就是警告。
菜素那边的电话,四点打进来。
“人松口了。”
“谁?”陈北靠在床边,披着件旧棉袄,嗓子有点哑。
“鲍三哥那边的旧人——许三,也在东门会混过。”
“出价多少?”
“十万,让他来探口风,最好能挑拨你和紫都的关系,实在不行就动手挑个事,把你逼出夜场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