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继财直接把烟灰缸推过去:“你要抽烟就抽,不抽就别阴阳怪气。”
宿舍的老光管吊着,嗡嗡响两下,楼道有动静,估计是谁回来剥橘子,咔哧咔哧一声声响得人牙都酸。
佟三没接烟,站着不说话,半天才憋出一句:“行,我下去抽根。”
人走了,空气还是闷。陈北瞄了一眼桌上那壶红茶水,半壶,早凉透。他没动,敖雪兵低声骂了句:“这孙子最近话多。”
“他那点心思,张嘴就是泄气话。”张继财撸了撸袖口,“最近老是说什么夜场看场这行没人性、兄弟都窝囊啥的,你不想干你就明说,别成天这语气。”
陈北没搭茬,盯着墙上的那张纸看。那是“紫都夜场三规”正式贴出来的第一份打印公示,用的是厂里的打印机打的,油墨有点糊,落款是“协助场方,责任共担”。
他默念了一遍,没说话。
沈兰今天下午发了个短信过来,就俩字:麻烦。
陈北心里就像压了块砖。早知道夜场这口饭不好嚼,可是真动了别人的蛋糕,才知道原来面子、规矩、娘子关,全搅一块儿了。
他问:“老黄那边机器修得咋样了?”
张继财翻了翻口袋,没找到纸条,只好回:“今早说皮带轴断了,要订配件,估计得三天。”
“嗯。”
陈北站起来,抄起外套,说:“晚上去趟紫都。”
“你一个人?”敖雪兵皱了下眉。
“你们几个分头去厂里那边盯下,菜素守账房,金国阳回厂房后勤,把那些该签字的收回来。”
“你想干嘛?”
“紫都有人想撤墙贴。”陈北拉开门,风一吹,凉得透骨,“我去看看他们胆子有多肥。”
张继财想跟,陈北摆摆手,“不用,去太多人没意义。”
他下楼,三轮摩的还在门口杵着,司机哈着气抽烟,一看是陈北,立马掐了烟:“北哥去哪?”
“紫都。”
三轮一响,蹿出去。
紫都门口依旧是那副死样子,霓虹闪闪,门童抖着大棉袄站岗。陈北进了侧门,熟门熟路直奔三楼经理办公室。
一进去,办公室冷着灯,只有沙发角落坐了一个人。
是沈兰。
“你怎么一个人?”陈北关门。
沈兰没转头,只说:“我怕你一个人来会翻场。”
“他们真敢撕?”
“刚刚撕了一半,被我按住了。”她抬起手,拿出一张揉烂的墙贴纸,“说是鲍三哥那边给话了,说这玩意太丢脸,让撕了。”
陈北看了那团纸一眼,没动。
“谁动的手?”
“队长的人。”
“他还想干?”陈北脱了外套,把贴纸摊开,抻平,顺手抹了抹上头的褶皱,“我当初给他说得很清楚,要是敢碰我贴的东西,他这队长就别干了。”
沈兰没吭声。
陈北把贴纸往办公桌上一按,说:“麻烦你叫账房备一张新纸,今晚必须贴回去。谁想动,再试一次。”
“你一个人硬刚那么多老江湖,你扛得住?”沈兰语气放缓了些。
“我不是一个人。”陈北看了她一眼,“我背后还有十几张签字,二十多个见证人。他们不是怕贴纸,是怕把人唤醒。”
“可人家现在就想让你消停。”沈兰揉着额头,“陈北,你才十八岁,这种事不是你能扛一辈子的。”
“我不需要扛一辈子。”陈北笑了笑,“我只要扛得住这半年就够了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门口,停了一下。
“沈兰,谢谢你没让他们撕完。”
沈兰抬头:“你就一句谢谢?”
陈北头也不回地说:“晚上别回宿舍了,太乱,我让继财安排你住厂里,安稳点。”
“你怕我出事?”
“不是怕你,是怕我出事你得哭。”
门一关,风灌了进来,那团撕坏的贴纸轻飘飘落在办公桌边角,贴角上那几个字还清晰:协助场方,责任共担。
紫都今晚很冷。
而陈北的火,压不住了。
陈北一出紫都,风就卷着夜场的那点子霓虹打脸,像刀子刮。
门口站着两个小保安,一看他出来立马装模作样敬礼,手缩在袖子里,抖得一塌糊涂。
陈北没看他们,直接走了,步子不快,像是在给自己消气。
那纸他贴的,他说过不许撕,那些人还是动了。
真当他西沙会是个笑话?
三轮找不到了,他就自己往前走,兜里手机震了一下——张继财的消息:“沈兰搬过去了,住你那宿舍楼顶那间。”
他回:“让金国阳守楼下,别让人瞎晃。”
刚发出去,还没来得及收手机,又一通电话打进来,是菜素。
“喂。”
“哥,有点事。”菜素声音低,“刚才有人跑咱厂宿舍去问沈兰在不在,两个穿便装的,脚上皮鞋是旧的,但手腕带的表不便宜。”
陈北站住,脚底发沉。
“人在哪?”
“没进来,被金国阳堵门口了,问了两句就走了,没硬来。”
“盯着他们,别惊动人,回头我问老黄去。”
“好。”
电话一挂,陈北没回宿舍,改了方向,往工业区走,找黄工伟。
他知道,这火是压不住的。今晚有人想撕他墙贴,白天就有人敢摸他人,那明天,就会有人直接试探他命。
黄工伟还在机房,灯光暖黄,烟头一根接一根。陈北一进门,他就哼了一声。
“你这张脸,又挨了?”
“没。”陈北坐下,“想跟你聊聊人事。”
“呦,你现在不玩兄弟情义,改玩管理学了?”
“我不玩命的事了,我想让别人替我玩。”
黄工伟没说话,递过去一支烟。
“你说。”他说。
“你那边有没有关系,能查查今天来厂门口的那俩人。”
“查得到,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厂房这边的机器,我要换批旧设备回来用,账我会走你那边厂的流程,你别多问,也别拦。”
陈北没犹豫:“成交。”
“行,我晚点打电话。”黄工伟站起来活动脖子,“你那帮兄弟,是真往死里跟你啊?”
“也不是。”陈北语气冷,“但他们知道,除了我,没人能带他们活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