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以前你看我笑的时候，是怂怂的笑。”
“现在你看我，是一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。”
陈北盯着她：“你觉得我变了？”
“变得越来越像你哥。”
空气一下子就沉了。
金花语气却依旧平静：“你知道你哥以前，就是这么一步步走到后来的吧？从收账开始，到站场子，到最后干不过同行……然后进去了。”
陈北咧了咧嘴：“我不是他。”
“可你在走他走过的路。”
金花抬头看他，声音忽然压低，“我不希望有一天，我又得去看守所探望你。”
“你要开帮派、立规矩、看场子、撑账线，哪一步不是在顶风作案？”
“你以为你混得再干净，条子会信你？”
“你以为你守了规矩，别人就不来踩你？”
“陈北，整个莞城，混场子的哪个不是踩着血上来的？你才十八，懂什么？”
陈北没吭声。
金花看着他，眼神渐渐有点失控：“我当初答应让你来莞城，是想着你能找个厂子老老实实上个班，有点出息，将来娶个老婆生个孩子，别像你哥一样被人一棍打翻了这辈子。”
“可你倒好，一步比一步狠。”
“你现在能打了，有兄弟了，连条子都扛过了。”
“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出事了，我怎么办？”
陈北低头：“所以你今天找我来，是想让我退出？”
金花没说话。
“你说啊。”
“是。”
“好。”陈北点了点头，“那你能告诉我，婷婷昨天要是没人出头，她会变成什么样？”
金花咬着牙，没出声。
“那你能告诉我，金国阳那天要是真带兄弟去吃了哑巴亏，兄弟们要怎么看我？”
“你告诉我，我陈北退出之后，飞星是不是立刻就散了？”
“那这帮跟着我的兄弟，是不是又要回厂里当人踩的垫脚布？”
“金花。”
“你不想我变成我哥那样，我也不想。”
“但你要知道——我不做这些，我什么都做不了。”
金花听着，身子慢慢靠着桌子滑坐下来。
“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走到这一步。”
“我也没想过。”陈北叹了口气，“但事情就是一步步推着我过来的。”
“我只知道，有人靠我，我就不能倒。”
两人沉默着，屋子一时安静得连隔壁K吧的音乐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金花才开口：“我辞职了。”
陈北猛地抬头：“什么？”
“我辞了。”金花声音很轻，“我跟经理说，我干不下去了。”
“你疯了？”陈北急了，“你辞职干嘛？你现在一离开，经理会盯上谁你知道吗？”
“我不想再在那种地方看着你进来出去了。”
“我只要一想到你带人来收场，就怕你下一次来，是抬着棺材来的。”
“你是不是还想回老家？”
“我不回。”
金花抬头：“我想跟你干。”
陈北愣住了。
“你说飞星要开厂子，要立规矩，要守账线。”
“那我来开厂。”
“我不想你一个人在前头拼得头破血流，后头连个收尾的人都没有。”
“我哥走的时候你还小，你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撑下来的。”
“现在你长大了，是我看着你一点点撑起来的。”
“所以这回——换我看住你。”
陈北嘴唇动了动，没出声。
金花忽然笑了笑：“你怕了？”
“我不是怕。”
“我是不知道……你为什么肯跟着我折腾这堆破事。”
“因为我已经没的选了。”
“从你踏进红星的那天开始，我就知道了。”
“你要是出事，我后半辈子都活得跟赌一样。”
“但我要是现在不站出来……”
“我赌都没资格赌。”
陈北低头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，蹲下身。
“你真的想清楚了？”
“我想清楚了。”
“你要是真的跟我干，以后也许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。”
“以后可能得看账本、跑关系、挨投诉，还得被条子问话，甚至……扛事。”
“你能扛？”
金花点头：“你说的我都想过。”
“但你要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往上冲——我扛不住。”
陈北伸手，轻轻握住她的手。
“那行。”
“从今天起——你是飞星第一任厂务主管。”
“金花，代号F-005。”
“以后——我们不光要收账、管场、撑线。”
“我们还要，把厂子——真的撑起来。”
金花没出声，只是轻轻靠过来，把头靠在陈北肩膀上。
金花辞职的消息没几天就在圈里传开了。
K吧的姐妹们私底下议论纷纷，有人说她找了靠山，有人说她上岸了，也有人说她是“被包了”，不过更多的是羡慕和不敢置信。
“她真的不做了？”
“听说是飞星那边的人帮她安排的……”
“飞星不是那个陈北带的吗？那小子才十八吧？能安排她去哪？”
“你傻啊，人家现在可不是普通混子了，听说飞星已经在筹办自己的厂子了——真厂子。”
“真的假的？”
“我听红姐说的，还能假？”
而此时的陈北，正带着金花和菜素、敖雪兵几个人，跑工地、谈房租、盯设备、做开厂前的全流程准备。
飞星的第一间“自己人厂子”选在了靠近西沙口码头的一块旧纺织厂区。
地方破，机器老，厂房地皮是个退休厂长便宜转让出来的，一共六个车间、一栋办公楼，还有个能住几十人的旧宿舍楼，位置虽然偏，但胜在价格低、人流杂。
“先苟住，再扩张。”这是菜素当时拍板定下的结论。
“再好再大的厂，前期扛不起就是等死，咱飞星不靠烧钱，那就靠人扛。”
“厂名定了吗？”金花在开会的时候问。
“你来定。”陈北说，“以后这厂归你管。”
金花低头想了两秒：“叫‘白兰’。”
陈北一愣，随即笑了：“行，就叫‘白兰纺织’。”
“飞星旗下第一厂，厂务代码编号：W-001。”
开厂第一天，没人剪彩、没人放鞭炮。
就是陈北带着十来个兄弟，推开生锈大门，自己动手拖地、抬柜子、装设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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