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星像是突然从“讨债帮”摇身一变,变成了“能协调能压人”的厂区中间人。
陈北没有马上回应任何事,只吩咐了一句:“稳着。”
但他也清楚,风头一旦起来,试探、拉拢、设局,都会跟着来。
果然,下午三点,张继财带回来一个消息。
“哥,有人约你晚上谈个单。”
“谁?”
“广裕纺织的副厂,一个叫黄荣的,说他那边有笔老账,想飞星帮忙收。金额不小,二十六万。”
“地点?”
“盛源宾馆二楼包间,八点半。”
“他直接点你名?”
“点了,说只跟你谈。”
陈北挑了挑眉,沉默两秒后问:“他自己约的?”
“通过咱们前两天接触的一个供货商介绍的,可信度有点模糊。”
“他厂之前跟哪边的?”
“听说是跟青蛇会有过来往。”
“青蛇那边最近安分?”
“很安分,尤其盛天厂签了以后,他们一夜之间像蒸发了一样。”
“……行。”陈北把烟头掐了,“这单我去看看。”
“要带人不?”
“你和敖雪兵跟我去。菜素在厂里待命。”
晚上八点一刻,陈北到了盛源宾馆。
前台登记完,服务员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包间。
门口没人,房间门是掩着的。
陈北没急着进去,而是先走廊里站了两分钟。
站着的时候,他手指轻轻扣着裤缝,脑子里在过一件事——广裕厂这个人,他查过,在西沙口其实没什么存在感,忽然跳出来点他名,又不提前联系,八成是想搞点文章。
“进去吧。”他最后还是说了。
张继财先伸手推开了门。
屋里空的,灯是开的,但桌上没上菜,连杯水都没有。
三人对视一眼,张继财低声骂了一句:“狗日的。”
敖雪兵上前一看,桌上留了一张便签,上头歪歪扭扭写着:
【飞星不配谈厂账,早晚是个笑话。】
“放鸽子?”张继财眼睛一下就红了,“想玩这套?”
陈北没说话,只是走进去,拿起纸条看了两秒,笑了。
笑完,手指一翻,把纸条撕成了四片,丢进烟灰缸里点着了。
“走。”
“就这样?”敖雪兵不甘心。
“嗯。”
三人转身下楼。
前台服务员还在划手机,看见他们出来,赶紧站起来:“三位先生,这边请——”
陈北一挥手:“不用了。”
“那位黄先生他……”
“没来。”陈北一句,“你转告他,陈北说了,他记下这笔‘空单’。”
“……啊?”
陈北不再解释,推门出了宾馆。
夜风从街口刮过来,有点冷。
张继财还在后面骂:“妈的,摆明了玩咱们呢!是不是青蛇会在搞事?”
陈北点了根烟:“不排除。”
“那要不要回头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
“为什么?这要是传出去,我们飞星不就被人当笑话了?”
“他想让你上头,你就真上头了?”陈北吐了口烟,“有时候,跌个面子不算啥,最怕的是你动了。”
“动了,他们就能扯住你。”
“可我们现在,是要稳。”
说到最后这两个字,陈北语气咬得极重。
“你听着,”他一边走一边说,“今天这事,我忍了。可要是明天,还有人敢拿飞星当靶子……”
“我就让他们知道,西沙口这一片,谁才是真的主事。”
回到宿舍时已近十一点。
菜素还坐在床边画流程表,见他们回来,头也不抬:“谈崩了?”
“人没来。”陈北把外套脱了挂在门后。
“青蛇的人?”
“暂时没证据。”
菜素放下笔,想了想:“要不要我放几句话出去?”
“不用。”陈北坐下,“我有安排。”
“你要动谁?”
“还没定。但我知道谁最怕我动。”
“你要拿软的开刀?”
“不,是拿嘴硬的开刀。”陈北眼睛盯着桌面,“越嘴硬,越心虚。”
“西沙口不是我们的最终地盘,我们还要往东厂、往南区扩。”
“这时候,如果被人挡死,就得有人出局。”
“你盯紧广裕厂,我盯住金盛仓储。”
“他们谁先露破绽,谁就先挨刀。”
菜素点了点头:“那这几天兄弟们要不要收收?”
“不。”陈北冷笑了一下,“越这个时候,越的张场面。”
“越得让人知道,飞星堂——吃了亏,不是好说话的。”
那一晚,厂区外的电线杆上,被人贴上了一张红底黑字的字条:
【飞星在此,谁敢言后?】
没人承认是谁贴的,但第二天,广裕厂的货场外,多了几道脚印,还有一面铁皮仓门,凹进了一大块。
厂里传——飞星来过了。
没人敢问真相。
因为所有人都知道,飞星现在虽然还没动刀,但他们动的,是心,是格局,是——下一步。
而这“下一步”,就是把那些“厂区老油条”的命根子,一根根掰开,摁到桌上数。
飞星的这几天,表面看似平静,实则内里已经汹涌得快撑不住了。
账线铺开、场子站稳、厂区慢慢归拢,看起来顺。
但顺的太快,就像水管一下拧到底,咯噔咯噔响,最后不是炸管子,就是爆水表。
陈北心里清楚,他这边再往前走一步,就得有人退。
可他不能退。
因为现在飞星,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名字。
是这帮兄弟的饭碗,是菜素熬出来的“制度账本”,是沈兰临走前说的那句:“你要是真变了,别让我再回来看到你。”
这天晚上,他一个人在街边的小酒馆喝了酒。
地方是他自己找的,就在红星K吧斜对面的巷子口,店面小得要命,招牌灯都不亮,只有一盏老黄灯挂在门口,像随时能掉。
他点了个小锅粉,一个花生米,一瓶白的,五十度。
没喊人,就他一个。
菜素发来消息:“哥,明天早上你要别起不来,我就让继财去谈那单。”
陈北回了俩字:滚蛋。
然后关机了。
他不是第一次喝酒,但是第一次主动来喝。
以前他喝,是兄弟请,是有场子要撑,是人情要还。
这次,是他自己要喝。
小馆老板是个老太太,见他一个人喝,劝了句:“年轻人,别一个人喝闷酒,伤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