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北没说话,低头喝了一口豆浆,糖放得不多,有点苦。
“我今晚叫你来,”沈兰顿了下,“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。”
“嗯?”
“我今天被调岗了。”
“调去哪?”
“从客户区调去财务小组,说是‘临时顶人’。”她语气平淡,“但你也知道,这种调动,一般就是要你主动走。”
“谁下的令?”
“老板说是‘上面安排’。”她咬着唇角,“但我知道,应该是有人放了我和你的风声出去。”
“谁?”陈北眼神一沉。
沈兰抬头看他:“不知道,也不想查。”
“那你想怎么办?”
“我想走。”
陈北皱眉。
“我不是为你走的。”她说,“我是为了自己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北看着她,“你不欠我什么。”
“但我欠你一句话。”她说完这句,顿了顿,补了一句:“谢谢你那晚来。”
陈北低头,没接话。
沈兰突然侧过头:“你是不是一直在逃避金花?”
陈北愣了下,随即摇头:“我没有。”
“那你看她的眼神,就不像是表弟该有的。”她说这句话的时候,语气不是讽刺,也没有责怪,只是陈述。
“你以为我没发现?那晚你看她从包间出来,手上沾了酒,你紧张得全身都在僵。”
“你知道吗?我当时有一瞬间真想冲上去把你拽走,跟你说一句,‘她不值得你这样。’”
陈北沉默。
“可我没说。”沈兰笑了笑,“因为我知道,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听。”
她转过身,“所以我想走,不是因为怕了,是因为我想给自己一个不靠谁的机会。”
“你要去哪?”
“先回老家,再看看能不能转去佛山那边的场子。”
“我能帮你。”
“不用。”沈兰笑得很轻,“这次,真的不用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他:“你要记得,我沈兰也不是谁身后的影子。以后你飞星再大,我也不会回来做什么‘谁的人’。”
陈北点头。
“我送你吧。”
“好。”
他们一路没说话,从金碧汇走到老宿舍那片巷子口。
沈兰要上楼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:“你那肩再不好好养,迟早真废了。”
陈北点头:“我记的。”
沈兰笑了笑,转身上楼。
陈北站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楼梯间里。
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豆浆,已经凉了。
但他没丢,只是拿在手里,一步步往回走。
那夜他一个人回到宿舍,没说话,也没洗澡,坐在床沿盯着地板发了很久的呆。
他忽然觉得,西沙口的夜,比前几天都冷了一些。
不止是天气,是人。
这一块地方,一旦你开始往前跑,就不能再停了。
身边的人,要么跟不上,要么先走一步。
三天后,西沙口迎来了难的的晴天。
陈北坐在厂区西角的水泥墩上,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账本。
这几天飞星动的不大,韩老板那边第一轮“代签发货单”的操作稳住了两家厂,也没再出乱子,菜素一边处理账线,一边开始偷偷搭线金耀物流。
张继财这两天总往夜场跑,说是盯场子,实际上陈北也知道,那小子八成是被哪个小姐缠上了。
大熊继续搬货,金国阳这两天倒是老实,估计是上次被菜素骂怕了。
整个飞星,都进入了一种“稳下来”的表面状态。
但陈北心里清楚,这种稳,不会持续太久。
果然,电话在中午响了,是敖雪兵打来的。
“北哥,出事了。”
“说。”
“红星K吧那边,有个妹子被客人打了,队长不管,现在整场都在传,小姐们喊着要罢工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有两个妹子,说要找你飞星的人撑腰。还直接把你的名字报了。”
陈北眼皮跳了跳:“谁传出去的?”
“好像是沈兰那边……”
陈北没说话,站起身来,拎了下挂在椅背上的外套。
“给我约人。”
“谁?”
“那边的老板,还有……那个姓丁的队长。”
“现在?”
“对,就今晚。”
“你要过去谈?”
“不谈。”
“那你是?”
陈北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脖子之间,一边扣扣子一边说:“我要过去看看这场子,到底是谁给的胆子。”
红星K吧是老场子了,装修早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,靠着西沙口靠近主干道的位置勉强续命。
但场里的人脉不浅,一直都属于“你别惹我,我也懒得搭理你”的中立型。
陈北上一次来,是还没打出名气的时候,那会儿被人拦在门口,连场子都没进去。
这次他一个人来的,没叫兄弟,也没带菜素。
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夹克,肩头伤口包得紧,走起路来虽不快,但稳。
前台那姑娘一看到他,立马低声对身边的保安说了句什么,然后飞快往里走。
不到两分钟,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就从楼上下来了,五官精干,身材瘦削,脸色带笑。
“哎呀,陈哥来了,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?我好安排人接您啊。”
“你就是丁队长?”
“哎,是我是我。”丁队笑得客气,双手合十,鞠了一躬,“听说陈哥今天可能来,我这边已经安排了包间……”
“我不喝酒。”陈北直接打断。
“……不喝也行。”丁队尴尬一笑,“那您看……”
“带我看看。”
“看哪?”
“楼上出事的房间。”
丁队表情僵了半秒,随即反应过来,“那个……误会,其实就是几个客人喝多了,口头吵了两句,哪有打人啊?”
陈北没搭话,只走了进去。
楼梯不高,但他走得极稳。
每一步都踩得像压着钉子。
三楼包厢外还残留着血迹,被擦过的地砖仍有点发红。
丁队见瞒不过,干脆也不演了,叹口气:“陈哥,这事说实话吧,确实是我们场子的问题。但客人不是一般人,是市里‘风阁’那边的熟人,我也不能得罪……”
“所以你让小姐扛下?”
“不是扛,就是……息事宁人。”
陈北站在那道门口,敲了三下,没人应。
他自己推门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