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哟,陈老弟,这次真是我不对,上次的事,我想了好多天了,一直想当面给你说个清楚。”
包间里除了韩老板,还有两个中年人,穿着笔挺西装,一看就是跟他关系不错的厂区熟面孔。
陈北扫了一眼房间布置,没有烟味、没有多余人手,酒也只开了两瓶,确实不像是设套。
他走进去,在靠窗的位置坐下,菜素坐旁边,敖雪兵、大熊站后面。
“你请我来,不是只为了说‘对不起’的吧?”陈北开门见山。
韩老板赶忙给他倒酒:“陈老弟,直说了吧,我这人呢,嘴硬,心也贼。但那天的事,我回头真是越想越后怕。”
“后怕我们砍你?”
“不光是这个。”韩老板端着酒杯,“你们那天三个打十几个,还能全身而退,我这才明白,咱们这个行道啊——不是谁人多谁牛,而是谁敢动真格。”
“那你想干嘛?”陈北声音冷。
韩老板笑着:“合作。”
陈北挑眉:“你要和我们飞星合作?”
“对。”韩老板搓着手,“我厂子现在转包了,有新投资方进来。账务重新清算的时候,我就想,不如趁这个机会,把咱们之前那点误会翻篇。”
菜素忽然开口:“你想请我们收账?”
“不收账。”韩老板摇头,“我是想,飞星现在在西沙口有名气了,不如帮我厂子‘管账’,给你们每月定点分成,几家供应商也由你们盯着,省得我自己手忙脚乱。”
“你是想用我们的人帮你盯账,又不给实权?”
“怎么会?”韩老板笑着,“给权,给钱,每月两千管理费,另加提成。你们只管我这一摊,咱们立合同。”
陈北不说话,手指敲着杯沿。
韩老板眼珠子转了转:“当然,我还有个小小的心愿——能不能把上次那三万‘医药费’,还我一万。”
“你这脸皮也是拐了弯练的。”陈北笑了,“说来说去,是想把我们收账的事,掰成你手下一个打杂的工作,再倒贴点人情回来。”
韩老板脸一僵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“你是想把我们从‘要账的’变成‘听话的’。”陈北声音缓了点,“你打听得不够细。”
“飞星不干这种‘看人脸色’的活。”
韩老板急了:“那你们到底要什么?”
陈北淡淡看着他:“你厂的供货方,有两家是我们这边认识的吧?”
“……有。”韩老板点头。
“从今天起,他们的发货单,我们可以代签,账期飞星负责监管。”
“你不是想要稳?我给你稳。”
“但你得听我的。”
“不是我听你的,是你厂听我的。”
韩老板沉默了一会儿,拿起酒杯干了一口,咽下去,才说:“好,我服你。”
“合同我回头拟,明天把你们厂的货单给我,谁签的,谁押款的,一条不落。”
“你要是真能帮我把那几个老赖治住,别说三万,我还你五万。”
陈北笑了笑:“你先把你那份签了再说。”
饭局散了,出了饭店,外头的风吹得人身上有点凉。
菜素抄着手走在陈北身边,低声说:“你这回是真搞大了。”
“这是第一家。”
“你还想再来?”
“先立模板。”陈北点了根烟,“以后谁想躲账,我们就往这模式套。”
“韩老板这人,不怕翻脸?”
“不怕。”陈北吐出一口烟,“我现在就是要让别人怕。”
“你怕不怕?”
“我怕。”
“怕什么?”
“怕这条路,走着走着就没回头了。”陈北说完这句话,整个人静了一秒。
然后他又笑了笑:“不过回头也看不见人了,干脆一直往前。”
菜素没说话。
两人并肩往厂区走去。
厂区的夜总是来得比城区快。
陈北他们回到宿舍时,天已经完全黑了。宿舍楼口蹲着几个厂工,正围着一口泡面桶聊八卦,一见他们几人走近,立刻收了声。
张继财跟在陈北后头,打着哈哈:“诶,今天可真够意思了,连韩老板都怂了,飞星算是真正踏进厂区地头了。”
“还没呢。”陈北边走边把衣服拉开些,肩膀那块纱布又湿透了,“他现在是为了省事才低头,真让他赚稳了钱,第一个就想甩开咱们。”
“那咋办?干脆再宰他一次?”
“别蠢。”菜素从后头撂了句话,“韩老板那种人,是吃软怕硬,不是靠宰。他怕的是没下家,咱得让他明白,不是花钱雇人,而是上了飞星的船,想下就得付代价。”
陈北“嗯”了一声,没接茬,心里却已经开始在算后一步的账了。
他脑子里过的是这次谈判之后能连起哪几家厂,能不能凑够一批“共签制”的账目,再往西厂那边扩。
可就在这时候,他的手机响了。
号码陌生,却是本地。
“哪位?”他接起。
那头传来个熟悉的女声,嗓子微哑,带着一丝疲惫:“是我。”
“沈兰?”
“嗯。”她沉了两秒,“我在金碧汇外头,今晚……能不能来一下?”
陈北没犹豫:“你等我十分钟。”
他挂了电话,抬头看了一圈:“我得出去一趟。”
张继财刚想起哄,结果被菜素一手推了回去:“你哪凉快哪待着去。”
陈北没搭理两人,直接回屋换了身衣服,把那件旧外套搭在肩上就走了。
金碧汇门口,霓虹灯招牌一闪一闪,有半边坏了,像断电又像鬼火。
沈兰站在门口,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薄风衣,手里拎着一杯还没拆封的豆浆。
陈北到的时候,她正在朝着马路看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这么晚了,怎么不回去?”他走过去问。
沈兰回过头,把豆浆递过来:“给你买的,路上顺手带的。”
陈北接过来,捏了捏杯子,是热的。
“今天厂子那边谈得怎么样?”她问。
“谈下来了。韩老板软了。”
沈兰低低笑了一声:“你啊……真的是越来越像那些人了。”
“什么人?”
“那些我以前最讨厌的人。”她望着远处说,“但也是,只有变成他们,才能让那些人闭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