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北沉吟片刻:“行。”
“不过这事不太好办,他那个厂在郊区,厂长也不是茬省油的灯。前两年还让人给砍过,现在一听收账的就关门。”
“收多少?”陈北问。
“我想收个十万,剩下的就当打水漂了。”
“分账怎么算?”
“你们拿两成,谈成就给。”
陈北没答,看了菜素一眼,后者点了点头。
“行。”陈北点头。
“不过有一点,”贾兵敲了敲杯子,“你们别真砍人。这厂有点背景,是市区那边的人开的,不好搞出大动静。”
“放心。”陈北说。
“那就好。”贾兵举杯,“合作愉快。”
几杯酒下肚,气氛逐渐松弛。贾兵开始聊起往事,说他年轻时候也是“跑场的”,那时候莞城还不像现在这么规矩,谁拳头硬谁吃肉,谁嘴巴甜谁混得久。
“你们这代人,活得太着急了。”贾兵说着,醉意上头,“动不动就搞事,动不动就开打,一天几个场子转,不怕出事?”
陈北笑着说:“不急不行,后面没人,前面没人,就靠自己顶。”
“哎,”贾兵一拍桌,“就是这股狠劲我喜欢。”
他又转头盯着陈北:“不过你得记住一句话,在我们这行混,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底在哪,谁知道你是为了谁干活,那你就死一半了。”
陈北微微皱眉。
“我年轻那会儿也有个‘理由’。”贾兵摇晃着杯子,“当初我为了个女人,跟人打断了腿,结果呢?她最后嫁了我对头。”
张继财“噗”一声乐了,结果被贾兵瞪了一眼,立马闭嘴。
“你也别觉得我吓你。”贾兵指了指陈北,“我听说你那个表嫂还在场子里?哎,人言可畏啊兄弟,做大之前,记得把弱点藏好。”
陈北沉着没说话,只默默把酒一口喝了。
菜素在旁边忽然接话:“我们飞星的规矩,不碰女人,不扯感情,只谈账。”
“对!”贾兵一拍大腿,“这话说得好,就是要这么干!”
气氛又热起来,几人边喝边聊到快九点。
出门的时候雨停了,地上还湿着,夜色沉沉的,像是没尽头。
陈北站在苍蝇馆子门口点了根烟,仰头吸了一口。
菜素在旁边说:“刚才那话,你别当耳边风。”
陈北点了点头。
“我是真怕你因为金花,哪天栽了。”菜素语气淡淡,“你现在身上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,你后头站着我们一帮人。”
陈北叼着烟,没出声,只看着前方街口那盏坏掉一半的路灯,晃晃悠悠地闪着。
“我知道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菜素拍拍他肩,“清朗厂那事,我先去踩点。你这几天别出门了,你这肩还在渗血呢。”
陈北笑了下,“都说你是我军师,你怎么越来越像我妈了。”
“我不管你是不是我哥,我只看这帮兄弟能不能活下去。”菜素说完,把帽檐一拉,转身进了雨后的巷子里。
陈北站了会儿,抽完烟,把烟头弹进路边水沟,踩灭了。
转身准备往厂区走时,他的手机响了,是沈兰的号码。
接起来,她声音有点低哑:“你在哪?”
“外面,刚喝完酒。”
“我在金碧汇门口,被人堵了。”
陈北脚步一顿:“谁?”
“两个老客人,喝多了,在我车边骂人,说要我陪他们回去。我不敢上车。”
“你等我。”
电话挂断,陈北拔腿就冲进巷子,鞋踩在积水里溅了一身。
那天晚上,他肩头的纱布彻底被雨水和血浸透了,但他一句没说。
因为他知道,他能动手的时候,就得先把人挡前面。
哪怕前面是枪子儿,他也得冲过去。
金碧汇门口,那俩老客人正一左一右靠着沈兰的白色小破车,一人嘴里叼烟,一人正拿钥匙蹭车门缝。
沈兰站在车头边,雨后的湿气贴着她脸颊往下流。她没动,也没吭声,手握着钥匙包站得直直的。
“你别装了,我们刚才在里面不是还喝得好好的?”瘦个的老男人朝她咧嘴,“不是说晚上有空么?你这车开得走啊?电瓶都没了。”
另一个笑嘻嘻:“兰姐,你一个人回去多不安全啊,跟我们走,保你平安……”
沈兰没理,两手交叠,指关节发白。
她正打算转身跑进去找人,巷口那头突然冲来一个人,像是不要命的冲进来的,鞋子踩着水花啪啪响。
那是陈北。
他浑身湿透了,衣服还套着厂服,肩头渗着一圈血,但脚下半点不慢,连冲带跑,两三步到了车前。
“滚!”
一句话甩出,带着雨水的咆哮。
那两个老男人愣住了,其中一个眯着眼:“你谁啊?”
话音刚落,陈北已经一拳挥出,砸在瘦子脸上,打得他连人带烟直接倒地,牙都飞出一颗。
另一个胖的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他一手抓着衣领往车头上一按,砰一声,脑袋直接砸在车盖上。
沈兰站在一边,鞋底已经踩进水里,溅的裤腿都是泥点。
陈北喘着气,脸色冷得像下完雨的铁,他指着倒地的两人,声音低沉:“再跟她废一句话,我弄死你们。”
那两个老男人本来也就是狐朋狗友,一见真出事了,脸都吓白了,抱头就往反方向逃,跑的时候还摔了跟头。
街口那边路灯坏了一盏,整片巷子都昏昏沉沉的。
沈兰站在原地没动,陈北走过去,手撑着车顶,咬着牙说:“你怎么不打电话叫场子里人?”
“我……我怕场里反咬,说我挑事。”沈兰声音低得像要碎了,“那两个人以前是大客户。”
陈北没说话。
风刮了一下,巷子里卷起一股凉意。他忽然脱下自己那件半湿的厂服往她肩上搭:“回家吧。”
沈兰咬着唇,没动。
“还站这干嘛?”
“你自己不是刚受伤?”
“我这伤又不长在腿上。”陈北说,“还能送你。”
他上了车,一只手扶着方向盘,另一只搭在窗边。
沈兰系上安全带,低头看了眼自己裙摆上的污泥:“你不问我刚才怎么回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