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单子被别人接走吧?”
“菜素,你怎么看?”
菜素早放下筷子,拿纸巾擦着手指,“这票账,我们不是不能动,但不能从正面来。”
“怎么个意思?”
“从厂子外边走人,绕进货道,从供应商口子下手。”
菜素把笔记本翻开,上面已经画了三飞制衣的结构图,厂区、货道、仓库位置清清楚楚。
“我昨天让国阳跑了一趟,把外围摸清了。货道那边现在有两个仓库,一个是老板自家亲戚的,另一个是外租的。厂里现在还在出货,但出得不多。我们只要卡住外租仓库那边的出货,就等于掐住他一半命脉。”
“你是想让供货的那头逼账?”
“对,他欠工人工资,但货是准备走账回笼的,我们只要让供货那边拖他一下,他自己就会转头来找咱。”
“你去供货那边说?”
“我不去,继财去。他嘴甜。”菜素笑了笑,“就说我们在西沙口有几票账没处理完,怕三飞拖单,让供货那边小心点。再递几张复印件,让人心里敲个鼓。”
“你安排的倒快。”敖雪兵咋舌。
“事不宜迟。”陈北一锤定音,“今天下午就做。”
下午两点,张继财骑着小三轮去了三飞制衣外头,一张嘴就是唬。
“哥几个,我们这边在收账,听说三飞账面出问题了,我寻思着给你们提个醒。现在这年头,厂子跑路一个月不新鲜,一旦老板真甩锅跑路,货出去了你们都得搭进去。”
“那你们谁干的?”
“西沙口飞字帮听过吧?”
那边几个货场工头对视了一眼,明显神情变了。
继财继续添油加醋:“我们不是不讲理,只要他们那边肯给工人出个说法,我们马上撤人。你们自己想清楚,到时候货真被堵了,耽误的不光是他,还有你们。”
临走前他丢下两份打印件,是之前处理的两笔账款复印,带编号。
第二天清晨,陈北接到一通电话,是一个从没打过来的号码。
接起来是个男的,声音里带着怒气。
“你是不是飞字帮的头?”
“你是哪位?”
“三飞的货走不动了,我不管你哪路的,有事冲我来,别特么挡别人路。”
“不是我们挡,是你账没理清。”陈北语气平静,“工人天天在厂门口晒太阳,哥几个都快中暑了,你这个老板不去处理,反而在这朝我们吼?”
“我说了我会处理!”
“那我们也会处理。你出个字条,哪天钱能下,工人认,咱们就撤人。”
电话那头没声了。
挂断后,陈北回头看着几人,“三天内他要不出东西,我们就开始贴口子,贴墙、贴仓库、贴供货名。”
“你这跟条子斗智呢?”鬼子咂舌。
“不是斗智,是提前打个旗子。”菜素接口,“现在不是街头混子打架的时代了,谁名声先出去,谁就占上风。”
“你小子真不是一般的鬼灵精。”大熊也忍不住笑了,“老天给你个鼻子不是闻饭香的,是闻局势的。”
“少拍马屁。”陈北瞪了他一眼。
中午时分,三飞那老板终于妥协了,拿着支票原件、厂章复印和一张白条,一路小跑找到陈北。
“哥几个,别闹了,我答应下周五把工资结清。你们帮我跟那帮工人说清楚,我也有苦衷。”
陈北接过白条看了看,上头写得明明白白,还有签名和日期。
“这张我收下了。”他冷静道,“我们的人明天撤,但如果你下周五钱不到,这白条就会贴在厂门口,你的名字,我不会打码。”
老板点头如捣蒜。
晚上,兄弟几人在厂后的小巷里喝啤酒。
“你今天算是服我了。”张继财冲着菜素一杯,“你这脑袋不拿去骗钱可惜了。”
“骗钱也要看本事。”菜素笑了笑,“我只会让人自己选怕不怕。”
陈北没说话,把最后一口酒喝完,擦擦嘴,看着不远处晃着灯的厂房。
“接下来要是再有这种账,我们直接做成格式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敖雪兵不解。
“你不是老说流程么?”陈北拍了拍身边的工具车,“以后我们不只是人来了,纸也带着。写清楚谁来收,收多少,欠多久,怎么解决,打个收条,一式两份,兄弟有凭证,厂子有底线。”
“还搞流程化?”张继财笑得肚子疼,“你是讨账的,还是开律所的?”
“讨账的得有个讨账的样子。”
陈北目光不看任何人,只盯着前头发黄的铁皮墙。
“干咱这行的,要是永远站在阴影里,早晚出事。想走得远,就得把东西写清楚,贴出来,让人看得懂,也看得起。”
菜素侧头看着他,眼里多了点认真。
“你是真想搞个名堂。”
“我不是想名堂。”
陈北站起来,把空酒瓶扔进铁桶里,声音砸得铿响。
“我是想有个地儿,让我们这种人,站着挣钱。”
说是退一步,其实是踩了一脚刹车——
三飞制衣的活暂时停了,但陈北心里很清楚,这种临时性的让步,不值几个钱,真正有分量的,是下一次怎么把话说准、把账拿下。
“我们要的不是每次都靠吼、靠堵,而是让人一听我们名字,就知道该结钱了。”
这是他第二天早上对菜素说的话。
菜素没吭声,只是点头,把那几张复印好的模板又重新排了一遍格式,末尾多加了一行:
【此单属飞字组第一类账务处理流程,若七日内无明确反馈,将自动移交公告处理线。】
“这句话你从哪学的?”陈北挑眉。
“书上抄的。”菜素推了推眼镜,“换个说法而已,让人看着心里发毛。”
午饭后没多久,张继财急急忙忙跑来,说有人找上门,说要“当面谈个事”。
“谁?”
“鸿达机械厂的管事,说厂里有点事想私下谈,但没带人,看着还算客气。”
陈北点了根烟,“带着车,走一趟。”
这厂陈北是有印象的,半年前听说他们厂的老板跟场子那边关系不浅,厂里做了好几个夜总会的冷气工程,结款的时候拖了三个多月,最后是人家场子那边出面催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