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子没吭声，咬着牙站在一边。
陈北继续说：“我们不是江湖里横着走的，要的是能拿到下一单，不是打一仗出气。”
“可昨晚要是不先动手，我们几个就得趴地上。”大熊还想争。
“就算趴地上，也不能你俩先动。动手要看时候，不是你们觉得能打就打，真出事了，我扛不住。”
说完这句，陈北没再管他们，自己抬脚往前走。
敖雪兵跟上，张继财咂了咂嘴，扭头看了眼后头那俩，“行吧，你们自个儿琢磨吧，北哥没冤枉你们。”
快到厂区的时候，黄工伟那辆破桑塔纳呼啸着从路口拐出来，刹车都带着尖叫。
车门一开，人没下，嗓子先来了。
“陈北你个王八蛋！你是不是不想干了？”
陈北还没说话，黄工伟已经跳下车了，穿着大裤衩，脚上拖鞋啪嗒啪嗒。
“你不是说只是跟人跑跑腿？你特么怎么又进派出所了？”
“昨天出事了。”陈北如实交代，“厂子那边耍赖，兄弟动手了，被抓进去留了一宿。”
“兄弟？你还兄弟？你干脆当老大的了，别学机修了，别上班了，去拉杆子开堂口去！”
陈北低着头听，没吭声。
黄工伟骂了一通，越骂越没气，“操……你到底想咋样？”
“我想多赚点钱。”
“为啥？”
“让人上岸。”这话一出口，陈北自己都愣了。
黄工伟愣了几秒，盯着他。
陈北抬头：“你不是说过么，干机修是能混口饭吃，可混出头，要有本事也得有胆子。”
黄工伟点了根烟，“我那是吹的你知道不？”
“可我信了。”
“……”
半根烟抽完，黄工伟才吐了句，“这几天你别进车间了，老厂长那边我挡着。你说要招人，来，拿着。”
他从车后备厢拎出一包工具袋扔过来，“这包里的扳手钳子都能借你，先拿去混一混。记得别弄丢，丢一个就剁你一根手指。”
陈北接过，沉甸甸的。
“谢谢黄师。”
“谢你妈，滚。”
下午的时候，张继财带着陈北去了个地方——西边的拆迁楼后头，一间小铺面。
门口蹲着个瘦子，戴眼镜，手里转着笔，像在等人。
“这就是我说的那人。”张继财介绍，“大家都喊他菜素，脑子灵，不是打手，是个主意人。”
陈北看了眼这人，穿得挺干净，身上没那股子混混的味儿，反倒像个写字楼小白领。
“你来干什么的？”
“想混口饭吃。”菜素笑了笑，“也不指望发家致富，能吃饱睡稳就行。”
“你哪来的？”
“广南那边的，来这边亲戚介绍，说能找个活，结果来了两个月，什么都没成。”
“你会打架吗？”
“不会。”
“那你会什么？”
“会算。”菜素回答得快，“我看账快，看人也还行。”
“会骗人吗？”
“这得看骗谁。”
陈北看着他，过了几秒，笑了。
“你跟我走一趟，看看情况。”
他们去了一个厂口——名字叫“广信布行”，老板叫彭四喜，这人嘴上有点花，说话拐来拐去，拖了红叶厂三万的货款三个月不还。
张继财说这单原本不是大头，但陈北觉得适合让新兄弟练练手。
“你看怎么搞？”陈北问菜素。
菜素掏出小本，边走边写，“这厂货出得多，车不多，我刚看了一圈，装货的出口和侧门不是一条道，想卡就卡侧门，卡住货不让走人。”
“他要报警呢？”
“我们不拦人，不堵门，只是提醒来拉货的司机：这厂欠钱，小心装走货也被牵连。”
“你挺阴。”
“我不阴，我合法。”菜素笑，“你们之前是不是太直接了点？”
“那你来操作。”
菜素点点头，第二天就自己带着鬼子和大熊守在侧门，真就拦住了两车货。
司机打电话问老板，老板亲自下来，一脸不爽。
“你们几个干嘛的？”
“提醒一下，这家厂有债务纠纷。”菜素态度很和气，“我们没动你们，只是告诉你们一声，后果自己想。”
司机脸都绿了。
彭四喜急了，走出来骂，“你们想干嘛？”
陈北带着人这时候才出现，笑了笑。
“彭老板，这三万块，拖了三个月了，是不是该结了？”
“我这不是资金周转问题——”
“你车都装走几批货了，还说周转问题？咱也别费话了，给个痛快。”
彭四喜咬了咬牙，“明天。”
“不行，就今天。”陈北说，“我们兄弟吃不起明天。”
对方脸一沉，但也知道闹下去不划算，最后磨磨唧唧把钱掏了。
回程路上，菜素看着手里数着的钞票，说了句：“你这行，赚得不少。”
“也看运气。”
“你打算长期干？”
“看情况。”
“你要真打算干，得有自己的地盘和规矩。不然靠单子吃饭，早晚饿死。”
陈北没回话。
“我也想混这行。”菜素又说，“但我不想上前线，我要是能活得久一点，就得留在后边。”
“你能给我们带来什么？”
“人情账怎么算？口风怎么放？条子怎么躲？你们还不太懂。”
陈北想了下，点点头，“那你以后别走了，跟我们混。”
晚上回去的路上，BB机又响了，是沈兰发的。
【你还活着不？】
陈北看了看天色，回了两个字——【活着】。
过了一会，对方又发来一条：
【有空请我吃饭，算你上次救我的谢礼。】
陈北笑了。
这城市太脏，他想活干净点，可有些人、有些事，就是让人舍不得收手。
不管能不能干净，他的干活。
兄弟在身边，锅碗在肩上，命，还得接着混。
陈北一大早回到厂里，刚走进机修房，就看见黄工伟蹲在角落锯铁管，一脸烦躁地冲他招了招手。
“来，扶下这个。”
陈北放下背包，过去帮忙，管子刚固定好，黄工伟锯了两下，忽然停了。
“听说你带着人去广信卡车口了？”
“嗯，结了笔三万的小账。”陈北语气平稳。
“你是想干讨债还是干机修？”
陈北没说话，拿抹布擦了把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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