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确定是我该死?”
沈兰说完这句,屋里就静了一下。
陈北低头,看着地上那只没喝完的瓶子,手指慢慢收紧,又松开。
屋子不大,窗外夜总会的霓虹灯隔着窗帘漏进来,光斑在地砖上晃了一下。
“你以后……别再做梦了。”他咬了下牙,声音低,“你做的不是梦,是她说的话太贱了。”
沈兰没说话,起身收拾东西,把拖鞋轻轻摆正,朝厨房走去。
陈北坐着没动,一直等着水声响起,他才站起身。
“我走了,明天还有活。”
沈兰嗯了一声,水声没停。
门关上,走廊那股子汽油味又来了。陈北呼出一口气,走下楼梯,手插兜里,一步步往外走。
刚走出几步,BB机抖了一下。
他拿出来一看,是敖雪兵发来的——
【明天早上七点,厂口集合。张继财那边说,搞来了两个能打的,想介绍给你。】
陈北盯着那行字,过了好一会才回了个【行】。
第二天一早,天刚亮,陈北穿着那件已经洗得有点泛白的灰T恤,骑着二手小三轮赶到老地方。
敖雪兵已经到了,叼着一根牙签,坐在厂门口的石墩子上,脸上挂了道新伤,像是昨晚又干架了。
“张继财那瘪三呢?”陈北问。
“还没来。”敖雪兵拿下牙签,“他说那两个在西边车站碰头,估摸快了。”
“我们是不是太急了?”陈北抬头看了眼天色,“刚稳点就想着招人。”
“你不说的么,得先凑人头。”敖雪兵摊手,“再说了,这俩也不是白来的,干过几票,身手比国阳强点。”
“比他强的也太多了。”陈北忍不住笑了下,“你还真当金国阳那吨位是战斗力?”
说着话,张继财终于骑着那辆嘎吱响的破自行车过来了,后头还跟着两个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的。
一个寸头,个头矮,身板扎实;另一个高高瘦瘦,嘴角吊着烟,长的有点痞。
“北哥,来介绍下。”张继财上来就是一阵热络,“这俩是我老乡,一个叫大熊,一个叫鬼子。别看样子不咋样,动起手来绝不含糊。”
陈北没说话,只是点了下头,眼神从两人身上扫过。
“打过架?”他问。
“打过,”瘦的那人笑笑,“不打架,我们能来干这活?”
“你们认谁做事?”
“张继财。”矮个的回答得干脆。
陈北点头,“成。今天先跟我们走一趟,不动手,看看情况。”
“行。”
上午九点,几个兄弟到东和巷口,接了单子。
这家厂子叫“广实印染”,账面拖欠红叶厂十七万,老板姓李,三天前刚在市区买了辆捷达,嚣张得很。
“这人不太好搞。”张继财边说边指着厂门口,“你看,门口两个守门的,全都纹身。”
“那就不硬来。”陈北说,“先敲门,递话,看态度。”
他们六个人排好队站厂门口,陈北带头,拍了拍门。
过了几分钟,门才开了点缝,一个带金链的中年人探出头,“干嘛的?”
“红叶厂委托,来谈点事情。”
“老板不在。”
“那我们等。”
话说完,他们就不走了,站在门口,一动不动。
中午时,厂里终于有动静了,一个穿白衬衫的小老板模样的人走出来,皱着眉看了他们一眼,“红叶厂的账我们会结,不用你们来。”
“那你现在结。”陈北说。
“你谁啊?”
“收账的。”
小老板脸色变了,“你们是不是混社会的?”
“不是,我们混日子的。”陈北语气淡,“给钱,事就结了。”
“你威胁我?”
“我说话很客气了。”
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,转身回了厂里,把门砰一声关了。
“躲了。”张继财骂了一句,“狗东西。”
“别急。”陈北往旁边一靠,“等。”
他们真的就这么站到了下午三点,太阳直晒的人发烫。
厂里终于又有人出来了,这回是两个混混模样的,手里拎着棍子,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。
“你们几个,赶紧滚,别在这碍事。”
“这是公路,不归你们厂。”陈北站直了身子,“我们有委托函。”
“函你妈,信不信老子一棍子敲你脑袋上!”
话音刚落,大熊冲了上去,一拳直接把那人干翻,旁边那个还没来得及反应,也被鬼子一脚踹倒。
厂门口乱了。
陈北没动手,只是淡淡说了句:“谁动了先动的,我们只是正当自卫。”
等条子来的时候,地上那俩已经被按住,脸都变了形。
派出所里,几人轮流做笔录。
值班的民警看着陈北,“你们是干啥的?”
“红叶厂委托来的,讨债。”
“有手续?”
“有,委托函在这。”陈北拿出那份皱巴巴的复印件,“没动手的只有我。”
警察看着那两张脸肿的混子,又看了眼站着的陈北几人,叹了口气。
“现在外面啥人都有……先留下来一晚,明早再说。”
晚上九点多,一群人窝在派出所的小过道里,没床,就靠着墙打盹。
大熊咬着牙骂了一句,“这活不好干啊。”
“你才知道?”敖雪兵嘀咕,“今天算轻的,哪天真碰上玩命的,你就知道什么叫不好混了。”
陈北没说话,只是坐在最边上,脑子里想着沈兰那晚说的话。
“你确定是我该死?”
这个问题,没人回答得了。
但他知道,现在不赚钱,是真的连命都换不回来。
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伤口,裂开了,还带着点血渍。
他舔了下,苦得很。
明天还得起来。
得接着混下去。
天刚蒙蒙亮,派出所的门才开。
六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,没人说话。
昨晚那块地砖,陈北枕着睡了一夜,脖子都僵了,现在一动脖子嘎嘣响。
“今儿有早饭钱不?”张继财揉着肚子问。
“有个屁。”敖雪兵冷着脸,“这单全赔了,连人情都欠。”
“咋赔?”大熊不服气,“我们又不是没干活,那俩先动手的!”
“关键不是打不打,是你俩不按规矩。”陈北开口了,声音不大,“我说了不动手,你俩第一个冲上去,别人怎么看我们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