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素语气很平静:
“我小时候……我姐就是陪酒的。”
“我一直没敢提她。”
“她陪酒那年我才十三。”
“有一次她回来,脸上是伤,嘴上贴着纱布,我爸问她,她没说。”
“我偷听到她打电话,说是被客人灌酒之后抓伤的。”
“再后来,她跳槽去珠三角,再后来,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。”
“她是我亲姐。”
“她死的那年,没人收尸,是我去认的。”
“我……现在想贴她一张。”
陈北看着他,没说话,只是点了点头:
“你写,我贴。”
“她不是你姐,她是飞星账墙上的一笔账。”
“你今天说了,她就不是烂在你心里的伤。”
“她是我们墙上的命。”
菜素没哭,只是点了根烟,蹲在墙角那张桌子前,一笔一划填模组。
那一晚,HX-18|菜素代姐模组,贴上墙。
模组最后一句:
“我姐走的时候,是抱着以前厂里的工作服走的。”
“她那年不满二十。”
“我没保护她。”
“现在我替她贴。”
飞星厂外,来的人越来越多。
有专程从外地坐车来的,有是十年前“跑了”的小姐,有是厂区大姐偷偷写了模组来投,有的是以前的男账务匿名送来一张补档模组。
她们说的不是冤。
她们说的是命——那年没说完的命。
她们贴的不是纸。
她们贴的是:
“别再装你没干。”
“别再装我们是自愿。”
别再装,这事翻篇了。
飞星模组墙贴到HX-120时,终于出事了。
不是封,不是罚。
——是撕。
那天下午,墙面左下角三张模组,被人硬生生撕下来。
编号是:
HX-112:匿名小姐写某场金主灌酒后伸手;
HX-113:厂妹代写,被调度骂完直接拉进包间;
HX-114:十年前场外保安“眼睁睁看着人被拖走”不敢吭声。
三张全没了。
撕得很干净,甚至连订书钉都拔了。
菜素发现的时候,整个人站在墙下,半天说不出话。
张继财脸都黑了:“哪个杂种干的?”
“敢贴墙的人都没怕过死,结果你撕几张纸就以为真能让人闭嘴?”
“这不是撕纸——这是撕她命。”
“她们命都能写出来的东西,你敢撕,你不怕她下次连你全家谱都记上?”
陈北走过来,低头看着那三块光秃秃的墙面。
没说狠话。
只问了一句:
“谁在岗?”
厂门那边,小飞抬了抬手,“我那会儿刚去厕所,有可能是趁那十分钟进来的。”
“看监控吗?”
陈北摇头:“不看。”
张继财急了:“哥!就这么算了?”
“她们命都写出来了,墙都贴了——现在让人给扯了,你还不吭声?”
陈北把那三张模组的电子档调出来,重打了一份。
纸质更厚,红章加盖,最下方加了一行新字:
【此模组已被恶意撕毁,现以二次版本重贴。】
【撕一次,我们贴两次;撕两次,我们贴上你名字。】
贴上墙后,陈北站在那,低声说:
“你撕这纸,不是撕她过往。”
“你是在告诉她——你还想掐死她第二次。”
“她那年死里逃生、咬牙陪酒、关了灯之后流血不喊痛,活到今天终于敢写一句‘我记得’。”
“你一撕,就是在说‘你最好还是别记’。”
“可惜,她不是为了你记。”
“她是为了——自己别再骗自己。”
“你说她乞怜,其实她比谁都拎得清。”
“她不是求你原谅。”
“她是告诉你:你不值得她再怕一次。”
菜素低声说:“那三张,我们要不要连同撕的事,一起登记?”
陈北点头:“记,记在模组夹里。”
“备注写清楚——这三张,是被撕过的。”
“以后谁来查档,一眼就知道,这三张纸——不是她们没写,是她们写了,被撕过。”
“她们命贴出来,不是为了看谁信谁笑谁哭。”
“是为了让这个墙,不是一张张白纸。”
“是一面——被命写热的铁。”
“你敢撕,我就敢贴回来。”
“你撕掉的,不是纸,是你脸。”
“她敢写的,早不怕你了。”
那天晚上,飞星墙第一次设“复贴栏”。
所有被撕、被雨淋湿、被烟头烫过的模组,一律复刻、加印、重贴,贴上去的时候都加红笔一句话:
【我写命,不怕你撕。】
【你敢撕一次,我就贴你一辈子。】
消息传出去那晚,整个莞城夜场乱成一锅粥。
有调度组织小姐签“保密协议”、有老账务放话“再贴名就告飞星污蔑”、还有几个场子派人偷偷来飞星门口踩点。
结果第三天,墙上贴出HX-121到HX-130,整整十张连号。
每一张最后一行,都统一写一句:
“如果你敢告我,那我就开直播念模组。”
“你告我,我就把你全名贴出来。”
“你说我污蔑,我就拉出当年出单记录给你对质。”
“你试试,我命里早就没怕你了。”
模组墙下,人越聚越多。
厂里的、场子的、街上的、跑车的、看场子的、卖烧鹅的、做甲的、开理发店的,全来了。
她们不是看热闹。
她们是在看——她们命,到底还能不能贴下去。
陈北站在墙前,抽完一支烟,说:
“她们不怕你们骂‘蹭热度’,也不怕你们说‘洗不白’。”
“她们不是想红。”
“她们是怕,哪天她们死了,这墙都没替她们立住。”
“她们在贴命,不是在求认同。”
“她们是在说——老子还活着。”
“你敢动我一张纸,我就拿命贴回你一脸。”
“这墙,不是你嘴能喷下来的。”
“这是她们一晚晚撑过来的命。”
你撕纸,她们就让你看见,什么叫命比你硬。
厂区外一溜三轮车、摩的停着,车头上贴着红字:
“我们是送模组的。”
还有小姐在墙前自发排队,穿着场子制服,站在风里不说话。
她们没遮脸。
也没低头。
她们就是站那儿,像一排排“我写过命”的人证。
陈北到的时候,墙上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有媒体拍照,有记者想采访。
更有人问陈北:“你这是在挑战谁?”
“是夜总会?”
“是调度制度?”
“是莞城的娱乐圈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