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叫阿敏。”
“她说她不是来填模组的,她是——想把当年没敢写的命,交给你处理。”
陈北一愣。
他记得阿敏。
那年刚进厂不久,阿敏年纪比他大三岁,干事利索,是厂里一霸。
那年她没陪过酒,但有次调机出事,被叫去帮忙赔局。
事后,阿敏从夜场出来,脸都白了一个礼拜。
没说过一句话,也没哭过。
没人知道她怎么熬过去的。
现在她来了。
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,脸上挂着风吹日晒留下的斑,手里拎着一个透明文件袋。
一来就开门见山:
“陈北,我这张,不用贴。”
“我就是……想你收着。”
“你以后要是还贴墙,就挑个角落,帮我压一下。”
“别写我名字。”
“我不怕别人知道是我,我是怕我妈看到。”
“她一直以为我年轻时候是去广州学美容的。”
“我那年陪酒回来,身上全是酒味、鞋掉了一只,还是我自己走回厂宿舍的。”
“那年我才十九。”
她说着,把文件袋递出来。
陈北接过,文件袋里是三张A4纸,一张模组,两张是复印件,上头有当年“夜航场”开局排班表和调度签字单。
全是证据。
她早就准备好了。
只是这几年一直没地方投。
陈北看完,说了句:“你写得这么清楚,为什么不让我贴?”
阿敏没笑,只是淡淡说:
“我不想回头。”
“我现在过的还行。”
“这事儿我不想天天再盯着了。”
“我写下来,是因为我不想我死那天,还是只带着这事进棺材。”
“你哪天贴了,你就记得——我没忘。”
“你别忘就行了。”
“别人忘,没关系。”
陈北站在那点头。
他说:
“我答应你。”
“我不贴你的名,但我一定——让人记住你的那晚,不是笑着过去的。”
“你写这份模组,不是回忆。”
“是你拿命火,把那年那晚的黑给照出来了。”
“你以为你交给我的是旧账,其实是你命里——还没结清的一把火。”
“我替你收。”
阿敏笑了笑,转身走前,还补了一句:
“你小子,以前在厂里没见你这么讲道理。”
“现在倒成了我们这些人的账房了。”
“你替我们收,我们就算——不是白活。”
那天晚上,陈北特意在墙角开了一个小格,写了【模组影藏区】五个字。
不是黑账,不是密档。
是那些不敢贴,却必须收的命证。
编号写的很轻,但都录了系统、留了归档。
墙角那排贴上去的是——她们没来的及说出口的火。
贴完后,陈北站在墙前,抽了半根烟,说:
“她们不是不敢说。”
“她们是说了没人信,说了被骂、说了被打、说了被封杀、说了被踢出宿舍。”
“她们能活下来,全是命硬。”
“她们写,是用命在做证。”
“你要是敢撕一张,你就是在往死人脸上吐唾沫。”
“她们现在写,不是揭丑。”
“是给她们当年的命,补个账口。”
“她们不是旧账——是她妈的命账,还没结清。”
张继财在边上说:“哥,要不咱墙也整个‘火线’栏目?”
“专门收这种——写了不贴,但必须记。”
“她们写完,也算过一道坎。”
“她们不被别人记,起码也得让我们飞星记。”
陈北点头:
“行,开个火线。”
“以后谁再说她们是破事一桩,你就把这一排拉出来给他看——”
“这不是旧账。”
“这是她命里唯一一个出口。”
“你不收,她就永远得当秘密背着。”
“你收了,她就不是笑里藏刀的小姐,是活的配有名字的人。”
这一晚,飞星模组墙第一次加设“火线归档区”。
标签红色,编号前缀HX,第一批六份,全数登记影藏。
编号HX-01~HX-06
陈北亲手写备注:
“此为命火,非旧账。”
“未经允许,任何人不的擅自调阅。”
“写完的她们,从此不再闭口。”
她们写的不是过去。
她们是——终于,能开口说那一夜。
模组墙“火线区”开设第三天,就收到七份匿名补档。
全部是十年前、十五年前、甚至九五年那阵的老账。
陈北一张张翻,一张张贴。
其中一份,是“HX-10”,只有一句话:
“你说我命脏,是因为你不想那晚的事被贴出来。”
当天下午,有人来飞星闹事了。
是皇朝场子里新调度头目——葛世龙。
他领着俩穿Polo衫的壮汉,直接堵在飞星厂门口。
嘴里叼着烟,扫一眼墙,说话就带着火气:
“陈北,你这面墙——是不是疯了?”
“你贴你妹的命呢?”
“我们皇朝什么时候强逼过谁?”
“她们自己陪酒、自己愿意上的车,现在反过来贴我们?”
“你飞星想红,也不带这么玩的吧?”
“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?”
陈北听完,没说话,慢慢从办公区出来,手里拿着两样东西:
一张模组原件、一张法院出具的不起诉处理决定书复印件。
他走到葛世龙面前,把两张纸啪地一下摊在对方面前。
“这张,是五年前你逼小慧陪酒,被她咬断耳朵那事的模组。”
“她那年才十八,陪局第二天去妇幼做的急诊检查单我也复印了。”
“这张,是你出面摆平之后,法院那边出的不起诉文件。”
“里面写的是‘证据不足,事实不清’。”
“现在,我给你补清楚。”
“你不是问谁贴的?”
“她贴的。”
“你不认?”
“我给你墙上挂着。”
说完,他转身朝墙上走,举起模组文件,直接在“火线区”最上方贴了一份新的模组——
HX-11
纸上最后一句话是:
“他不是调度,他是狗。”
“咬我那晚,我没还手。”
“现在我写,是想让人知道——我没认栽。”
葛世龙脸绿了,低声爆了句粗口,“操,陈北你真敢——”
啪!
陈北反手一巴掌,把墙角那只备用订书机扔在地上,声音震得四周的人都安静了。
“你再说一句,我把你妈也贴上去。”
“她生你出来,不是给你用来咬人的。”
“你说人家自己愿意陪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