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贴这儿。”陈北指着办公楼左边的公告栏,“让他们自己人上下班看。”
金国阳犹豫了一下,“要真贴这,调度出来得跟咱们拼命。”
陈北冷笑,“他要脸,早就不干那事了。”
“你怕他看见?”
“我巴不得他看见。”
“她命里那口冤气,就该贴他厂门口。”
“让他知道——你干的事,不是没人记。”
说着,他走上前,一手拉起公告栏那张已经掉色的“厂纪警示”,啪地一声撕下来,露出空白木板。
“她们的账,比这警示值钱。”
张继财手脚麻利,把N011按上去,胶纸绕了三圈,订书机咔咔四下,钉得死死的。
下面写了一句:
【此账为红叶厂调度谢某某账内纠纷模组,已归档。】
【调度拒不认账者,欢迎来飞星账务核对记录。】
【如认为此为诽谤,欢迎依法起诉。我们保留所有原始记录。】
贴完那一瞬间,整个厂区的人仿佛都停了。
有工人路过,看到那模组,低声念出:“谢某某……”
再抬头看公告栏,一下子炸了锅。
“操,是不是飞星贴账了?”
“真的假的,这写的不会是……之前那个事吧?”
“谢调那时候就总带人喝酒,逼人上台,那事厂里早知道了,只是没人敢说!”
有人冲进去叫调度。
不到五分钟,谢某某就出来了,脸色铁青,身后跟着两个厂里壮工。
他一眼看见模组,几步冲上来就想撕。
啪!
陈北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。
“动一个试试。”
谢某某愣住,抬头一看,陈北站得笔直,身后是一整队账务兄弟。
“陈北,你他妈想干嘛?”
“想干嘛?”陈北语气平淡,“我们飞星账务,接小姐投诉,按格式归档,编号模组,依法公示。”
“你要是不服——起诉。”
“你要是敢撕——我飞星陪你拼。”
“你看你撕得快,还是我们传得快。”
“这一张你撕掉,明天我就让十个场地小姐,写十张你调度期间的事。”
“让你上莞城通缉榜第一名——‘逼人接单榜首’。”
谢某某气得发抖:“你这叫污蔑!”
“污蔑?”陈北反问,“你还记得2024年9月18号那晚,你干了什么?”
“你说我造谣?”
“那我今天就站这,让厂里上下几百号人看你敢不敢对天发誓——你没干过?”
“你发啊。”
谢某某脸上肌肉抽搐,最终没说话。
周围的工人,已经站了一圈。
没人出声,但全都看着那张模组。
像是在回忆,也像是在审判。
陈北转头对工人们说:“你们今天看到的,不是我们飞星在砸厂子。”
“是我们在替一个被骂、被压、被扣钱、被封档的小姐,把她那天的命——贴出来。”
“她当晚被辱骂,被扣分,没人听她解释一句。”
“她也没报复、没叫人,只是来我们账务,递了一张模组,说——‘我想留下这个记录。’”
“她没指望能要回工资。”
“她只是想说,那天的事,她不是错的。”
“是他错了。”
“而我们,只是替她写下来了。”
没人说话。
陈北最后一撂话:
“你们可以不信模组,但你们得知道——有人写,就是命有来路。”
“你不记,她就真活得像条狗。”
“你记了,她命就有个位置。”
说完,陈北转身就走,带着所有人,头也不回。
而那张N011模组,在下午四点半的烈日下,晒得发亮。
没人敢动。
回到飞星账务室那天晚上,气氛有点不一样。
一群人都没说话,连张继财都破天荒地没插科打诨,整个屋里只有风扇嘎吱嘎吱转的声音。
陈北坐在办公桌前,抽着烟,手边摊着那张红叶厂贴出去的模组复印件。
他把那张纸又看了一遍。
每一行字都清清楚楚。
但他脑子里想的是——那姑娘填模组那天,手在抖,字写得特别慢,写到“辱骂”那两个字的时候,还停顿了整整十几秒。
她不是怕写错,是怕写完了,没人收。
怕贴出去,被人笑话。
怕最后,她那天憋下去的屈辱,变成另一种笑话。
陈北不想让她怕。
他更不想让后来的她们继续怕。
所以他贴了。
也因此,整片厂区的人这一天记住了:飞星不是在搞事,是在替人记一笔不能赖的命账。
菜素那边查完了名单,递过来:“哥,截止今晚,模组墙上现存有效模组三十一张。”
“其中有署名的十七张,匿名的十四张。”
“绿海、紫都、皇朝三场来源模组共二十二张,飞星内部填得九张。”
“这周模组收件数量,是建墙以来最多的一次。”
陈北点头,“墙没白立。”
菜素看着他,犹豫了一下,问:“哥,你打算……真让她们都写实名?”
“有的小姐说,她想写,但不敢写真名。”
“她怕别人知道,怕以后混不下去。”
“咱是不是该……给个缓冲?”
陈北没立刻回答。
他伸手把那张模组复印件翻了个面,露出背面角落的两个字母缩写。
——W.Z.
那姑娘说,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她。
她只写了这两个缩写。
她说:“我想写,但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写过。”
“我怕我走到哪,都被认出来。”
陈北抬头看着菜素,缓缓开口。
“你知道她怕的不是‘名字’,是‘被看见’。”
“她怕她写的这段屈辱,会被人拿来当八卦、当谈资、当调侃。”
“她写了,就是在把那段‘只敢自己吞’的事交给你。”
“你不敢收,就等于告诉她——你说的东西,不配留下。”
“你让她改名、让她匿名、让她缩写,就是在帮她遮羞。”
“可她那天,不是她的错。”
“她凭什么要改?”
“她那晚被辱骂,被调度扣分,被当众羞辱,你现在还让她连名字都不敢写?”
“你不敢收她的名字,就是不敢替她撑。”
“你不敢写名,她就不敢活得像人。”
“飞星要做的不是给她遮,而是告诉她:你写出来,哪怕写真名——也没人敢动你。”
“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在写。”
“是我们替你守着。”
“这墙是你命里写出来的,不是你耻辱,是他们的报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