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北没说话,只是盯着他,一步没退。
最终飞龙带人走了,嘴里留一句话:“飞星这帮人,不死早晚也是废。”
人散了,张继财吓出一身汗。
“哥,你这操作太狠了。”
“我以为你是想在墙上树规矩,没想到你要拿墙去杠整个夜场。”
陈北捡起那张被风吹歪的胶角,重新按紧。
“如果我们不贴,谁来贴?”
张继财咽了口口水,“我觉的你这墙——快成命账了。”
陈北拍了拍身上的灰,扭头往回走,“账不是命,但没人替她们写清楚,她们的命就像没写过。”
“我们写下来,是给她们一个形状。”
“一个,让别人不敢乱改的形状。”
紫都模组贴出去后的第三天,飞星账墙底下站满了人。
这回不是工人,也不是小姐,是夜场调度和账房的几个老油子。
他们不是来看模组的,是来看飞星敢不敢继续贴下一张。
墙角摆着新出的公告牌,贴着今天的挂账预告。
上面写了三张:
编号N004,紫都调度签名补空档;
编号N005,粉红记未结单客户拖欠明细;
编号N006,绿海场子一账三挂异动表。
三张,三家场子,全是带名字的账。
站在公告牌前的,是紫都账房的老账头“丁叔”,六十多岁,戴副眼镜,手上还拿着张旧账单。
丁叔看完预告,没发火,也没骂,只是摸了摸下巴。
“你们飞星,是不想在莞城混了?”
陈北没回,坐在办公桌前,继续在本子上写下一组模组框架编号。
“你不说话,我就当你默认了。”丁叔笑,“你们这账墙,是想替天行道,还是想逼死人?”
“我们替不了谁。”
陈北声音不高,写字也没停,“我们只是让她们死之前,有过一次记录。”
丁叔眯了眯眼,“你知道,这墙要是挂出问题,场子一发火,不只是你,是你们这帮兄弟都得跟着埋单。”
“你知道一个场子,一晚上流水多少钱吗?”
陈北把笔放下,起身,看着他:“你知道一个人被改掉账后,连下个月房租都凑不起,要回老家陪酒还债是什么滋味吗?”
“你知道一张‘调度空签’的账单,是她在楼梯口里哭了一个小时后写下的吗?”
“你知道‘一账三挂’,是她一次接了三个酒局、吐两次血、躲回出租房的时候,被另一个小姐用毛巾捂住嘴才活下来的吗?”
“你不写,她就烂在那。”
“我们写了,她至少留过个痕。”
丁叔看着陈北,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,又像是在看一个敢砸夜场根子的硬茬。
他手指敲了敲桌子,没再说话,只留下一句话:“你这墙,迟早会有人来掀。”
“你等着。”
人走了。
菜素进来,关上门,低声问:“哥,真贴啊?”
陈北把N004的纸翻出来,“她们自己签字的,我们只是代挂。”
“她昨天来找我,哭了半小时,说她已经不敢在紫都走楼梯了,调度只要一喊她名字,她腿就软。”
“她说如果我们也不挂,那她真不想活了。”
菜素低头把纸拉平,小心地压在一块玻璃夹里。
“那我现在去贴,你别动手了。”
陈北没拦。
他知道,这面墙,不是谁贴的都一样。
是他们飞星这个名头贴出去的。
傍晚五点,模组墙上又多了三张编号。
工人路过,停了一下。
小姐来厂子门口“借厕所”,顺便瞄两眼。
调度骑摩托经过,降速,停了十几秒,像是要记住上面的内容。
紫都调度飞龙那边没反应,但私下里传出消息:有人在场里讲,“飞星这帮人,真是敢写,也真是会死。”
晚上九点半,沈兰来了。
她穿了件薄外套,风大,头发有点乱。
她进了账务室门,站了几秒,没坐。
“你再这么写下去,真的会有人动手的。”
陈北把桌上的账本盖上,起身倒水,“账是冷的,命是活的。”
“但总要有个地方,把这命放下。”
沈兰抬头看他,喉咙动了动,最后只说了一句:“你小心。”
第二天清早,陈北没去账务室,反而打了个电话。
“继财,你那边还有空模组表吗?”
“有啊,昨天刚印了一批。”
“送五十份来。”
“啥?五十份?你要干嘛,办展览?”
陈北没解释。
一个小时后,张继财拎着牛皮纸袋到了厂门口,菜素接过东西,还以为要贴模组,结果陈北只是淡淡一句:
“先收着。”
菜素一愣,“不是要贴新账?”
陈北摇头:“今天不贴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墙已经有人写了。”
菜素听完愣住,赶紧跑去公告墙边。
那是一张白纸,粘在昨天模组最下方。
纸上只有一句话:
【你们写的是账,她们是人。】
没署名。
没编号。
不像飞星的格式。
更像是——有人用纸,替某个人哭了一句。
张继财盯着那句字看了好久,低声说:“这他娘比我们写模组还刺人。”
菜素把纸小心揭下,收进档案夹,回头跟陈北说:“这张,我先不销号,等有机会,贴回去。”
陈北点头。
“今天我们不写模组。”
“换个写法。”
“账照样记,只是不贴。”
“我们得让她们自己来填。”
“填她们愿意写的,愿意记的。”
“不是账,是命里她们还记得的事。”
“我们发一批空模组表出去。”
“让她们写。”
“飞星账务,不做裁判,只做记录。”
菜素听懂了,“你是想把飞星——从写账的,变成一个能装住她们话的地方?”
陈北点头。
“她们不敢让我们写,是因为怕被人看见。”
“但她们自己写的,就不是我们强贴的,是她们愿意让人知道的。”
“我们不贴。”
“我们收。”
“收着,留着,等哪天她们愿意——我们再贴。”
当天晚上,菜素、陈飞、张继财,三人分三条线,把模组表送进三个场子。
每人手里二十份。
不强塞,只放在小姐休息室的桌上,边上写一句话:
【你可以写,不写也行;写了,不挂你名;你不愿贴,就收着;你愿贴,我们就贴。】
没署名。
没logo。
只有一个飞星的印章,浅红色,盖在纸角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