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把勺子轻轻丢回饭盒里,盖上盖,说了句:“那你记着,哪天我要写,你不许改我一个字。”
“写得清楚,我就原封不动贴出去。”
“你要是多添一句,我就翻脸。”
陈北没笑,只点头。
她也不笑,站起来,把饭盒一拎,“吃完了,我回去了。”
“你下午去哪?”
“化妆室坐班,晚上接临台。”
“今晚几点下?”
“十二点半。”
“你走哪条线?”
“后场。”
陈北“嗯”了一声,也没多说,就看着她走远。
脚步声落下去,整个后场也跟着安静下来。
他抽了根烟,在原地坐了一会儿,然后拿出账本,翻到一页,写上:
【6月24日|紫都302|服务异动后续观察——无二次冲突,账面平稳,队长未再干预。】
写完,他没合上本,而是往下翻了一页,找到昨天那个叫婷婷的档案编号,把沈兰的名字轻轻写在备注栏里。
【与事件目击者沈兰交谈,证实部分描述属实】
落款:陈北
这一笔没写日期。
这不是为了藏,是留空。
他知道总有一天会写上去。
但那一天是谁先动笔,他不定。
下午飞星厂这边出了点小状况。
老马那条产线新来一个工人,名字叫韦强,三十出头,原是东盛厂拆出来的,说是跟了金花那边三年,最近工地散了才来找工作。
陈飞带人审核时,人没问题,资料齐全,就是报表上账龄写得不太对。
说是“2023年7月入夜场,2024年转后勤”,但东盛的离职名单上,他是在去年12月才彻底清的。
陈飞盯着看了两遍,挠头问了句:“哥,这人是不是来踩点的?”
陈北拿过报表,一眼看完。
“进来的人,不踩点才怪。”
“那你还让进?”
“人踩点不怕,就怕咱这边没人认得出。”
“你说得轻巧,要真让他混进去,后面出事咋整?”
“你就怕了?”
“不是怕,是觉着膈应。”
陈北把报表夹回文件袋,“膈应没用,要么你让他进来之后信咱飞星,要么你现在就给他三百块,让他滚回东盛。”
陈飞一时没话说了。
“把他安排在后勤组,别接钱,只做资料登记。”
“先看一个礼拜,再说。”
“万一他真是金花那边的人呢?”
“金花要是想搞我,她不派这个。”
“她派谁?”
“她派……以前跟我吃过饭、又跟她说的上话的人。”
陈飞一听,皱眉想了半天:“沈兰?”
陈北没点头,也没否认。
“她能当卧底?”
“不是卧底,她只是还没选边站。”
“那你要她站哪边?”
“我不逼她。”
“她自己选?”
“她的写账。”
“她要是不写呢?”
陈北抬头看了陈飞一眼,语气不重,“那她就永远不是咱飞星账上的人。”
“墙上没她名,账就不是她的。”
“她的人,也就不是我的。”
陈飞一听这话,没再多说,点了根烟蹲那抽。
“哥,你这人……咋说呢。”
“说。”
“你对谁都讲理,对兄弟讲账,对女人讲规矩,你咋不去当市长呢?”
陈北笑了一声:“滚。”
陈飞乐呵地跑了。
厂区下午人少,天又热,陈北走了一圈,看着库房的进出单据,又去查了几个原料账。
回到办公室的时候,菜素正在改一份模板。
“你准备下一批就拿这个模板上墙?”
“不上墙,先试一轮。成功了,我们就出‘合作账单’。”
菜素想了想:“你现在的账,不光是厂账,也快成夜场账了。”
陈北把水杯端起来喝了一口,“我不想控场,我只想控账。”
“控了账,不就控了场?”
“控了场,得有人跟。”
“你觉着谁能第一个挂‘合作账单’?”
陈北把笔一顿,缓缓说道:
“阿敏。”
菜素点头。
“她骂的出话,也咽的下委屈,账又写的利索。”
“最关键——她不欠我人情。”
阿敏,是紫都最早一批转后台的服务人员。
三十出头,做过前台服务,也坐过台,后来不做了,自己带了几个小姐,在夜场里小有名气。她不算最漂亮,也不是最会喝的,但最能撑场子。
谁来捣乱,她一句话把你骂回去;谁想占便宜,她敢端酒泼你脸上。
这女人,有自己的规矩。
所以陈北第一个想的是她。
这天傍晚,飞星账务组打印了三份新的“合作账单模组”,一份放账房,一份交场子,一份归个人。
每份上头都有编号,有模组记录栏,也有落款人。
陈北拿着这张空白表格,亲自去了紫都。
没进后场,也没打招呼,他站在门口让门童传话:“就说飞星账务找阿敏姐,不急,一人一烟慢慢聊。”
没三分钟,阿敏从里面出来,一边走一边系着手腕上的发绳。
“你找我干嘛?我又没欠你账。”
陈北把那张表格递上去,“给你个机会,不是追账,是挂账。”
阿敏接过一看,眉毛动了动,“又搞什么新花样?”
“飞星合作模组,工作人员自愿签署,服务过程全记录,账房不能压,队长不能卡。”
“我签这个干嘛?”
“你签了,就有了对自己服务记录的主控权。”
“我以前不是靠这个活的。”
“你以前靠嘴,现在靠命。”
阿敏盯着他:“你什么意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