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厂里没事干得早，陈北直接让菜素从库房拉了张折叠桌来，放在后宿舍那块空地，顶头贴了张纸，上面三排字，全是他昨晚自己写的。
【飞星临时外账组看场流程（草稿）】
【职责划分：主控、协助、后备】
【注意事项：不的擅自与小姐搭话，不的私自与账房调单，不的擅自出面压场】
菜素坐在桌边看完这张，啧了一声，“你这还真是有点外头‘堂口’的意思了。”
“堂口不堂口的你别管。”陈北手里拿着笔，“咱们飞星要做就的像回事，整天混账混账的，整不出点规矩来，迟早变成笑话。”
“这谁带头？”
“我。”
“你亲上场？”
“第一单，我必须去。”
张继财看着那张流程，挠了挠头，“我是不是当那个‘后备’？”
“你就认了吧。”菜素笑，“你这张嘴太碎，要是真让你跟账房坐一起，十分钟就得掀桌子。”
“操，我这是叫口才。”张继财不服，“你们是不懂的用人。”
“行了。”陈北把笔扔桌上，“晚上八点半出发，场子是紫都，302号桌。今晚就三个人，菜素、我，还有继财。”
“那陈飞呢？”
“厂里留人，他最近太招事了，先稳一稳。”
菜素点头，“这安排可以。”
陈北点了根烟，叼在嘴里没点火。
天黑的快，西沙口这块灯一暗，厂门口那几家小卖部的灯光就显的格外扎眼，红红绿绿的，像赌桌。
菜素照着流程抄了一份，交给张继财，说：“你要真想表现，就别光动嘴，今晚老实点，把酒水账照出来，出单时间、房号签字、小姐登记，三样东西齐不齐，你心里要有数。”
“的，我这就当实习了。”继财收好纸，“要是干好了，下次可不能再让我当后备。”
紫都的夜，越晚越热闹。
晚上九点半，三人到了场子门口。
门童一看是飞星的人，没拦，抬手就指了指侧门：“账房那边等着你们，金花姐说安排了。”
陈北点了点头，直接走侧门进了后场，紫都后面的调度区是个半封闭走廊，三四个小姐坐那换衣服，见了他们没吭声。
账房里，灯还亮着，桌子上摊了两本登记本，一大一小，后面坐了个女账员，三十来岁，穿着便衣，脸挺紧。
“陈北？”
“我。”
“今晚六个台，你们只盯302号，十一点开始，出单我们照常走系统，你们别插手，只做核查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出了事，不认你们，只认系统。”
“你认不认我不管，但你得认清楚你们这系统，现在在小姐那边可没啥分量。”
那女账房抬头瞟了他一下，没说话。
陈北也没再多言，转身就带人进场。
302号是个半包的卡座，灯打得偏红，一走进去能闻到香水和酒混的味儿。今晚小姐是“阿花”和“婷婷”，两人穿着是统一的黑裙，动作都很熟练。
陈北坐最边上，没喝酒，只要了壶茶。
菜素拿出个小本子，埋头写字，张继财则老实坐着，眨巴着眼打量周围，手里攥着那份流程纸。
十一点，客人来了。
三个男的，一个带金链的，一坐下就开始拍桌子喊人，阿花过去敬酒，婷婷慢半拍，被那男的骂了一句。
陈北皱了下眉，没动。
菜素手上加快了记账速度。
十二点零五，第一张酒单出来，两支XO，加一打青岛，签字人是“林经理”，送单时间标的十二点零八。
陈北看着单子，从侧面抽了张出库联一对，比系统慢了半分钟，但货一样。
“这单没问题。”他低声说。
菜素点头，“但你看这瓶酒，签收人不是那女账房，是队长黄建文。”
“怎么又是他？”
“他不是早不管了？”
“换岗了，但这单要是走到他手上，就不是系统走的，是‘补单’。”
张继财听到这儿，眼珠子一转，“这不就是他们搞事情的那招？先出酒，后补签，小姐根本不知道账什么时候起的。”
“你先别急。”陈北瞥了他一眼，“再等等，看第二单出不出问题。”
不到二十分钟，第二张酒单果然来了。
这回写的时间是十二点三十五，还是XO，还是林经理，签字变成“阿花”。
陈北看完，直接起身走出卡座。
他去了后场账房，敲了下门，“302号这单，出货签名人不一致，送单和回单时间对不上，我的看酒水供货联。”
那女账房皱着眉头，“你不是查系统的吗？供货单不归你管。”
“那你就写清楚——系统内外账有冲突，我们只能按白纸来。”
她看着陈北不动。
陈北也没说话，就站那等着。
几分钟后，她从柜子里翻出那张联单，拍在桌上，“拿去看，别乱说话。”
陈北接过来看了一眼，果然问题不小。
这张供货单标的是301号台，不是302，时间却卡在302那笔账刚出前后，说明是酒水走错台了，或者说——是账房自己“移花接木”做了一笔“跨台账”。
回到卡座，客人已经开始拍桌子点小姐了，阿花有点慌，婷婷站一边，脸有点发紧。
陈北没管，走到菜素耳边说了句，“这事可以写模组了。”
菜素点头，把那几笔账抄成一行，夹在小本里。
张继财这时候说话了，“哥，墙上的那张匿名单，很可能也是他们这招。”
“不是很可能，是一定。”
“那你打算……”
“我们现在还不能动，只能记。”
“你就不怕人家改账？”
“改了账才是他们错。”
他站起身，看了眼外头走廊。
“夜场的桌子，坐上了，就不能老想躲。”
“但我今晚不是来吃饭的。”
“我是来——看他们怎么端饭的。”
夜快一点了，紫都的音乐声越开越大，卡座边那群人喝的正起劲，阿花被点着灌了一口威士忌，脸红得厉害，嘴里还笑着应付。
但婷婷站在旁边，一直没动筷子，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。
张继财看了一眼，说：“哥，这台不对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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