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算。”陈北点头,“但你不是造假,是被调账,不挂你人名,只挂编号和错误详情。”
“那我能不能——算红榜候选?”
“再查两单你没错的,行。”
阿敏转身就跑回宿舍,把那堆发票摸出来,开始翻。
没过一会儿,菜素也翻出第三张问题票,是一张“已结算但金额重复”的旧单,显示的是“同一客人,喝了一瓶XO,但结了两次钱”。
“这单是谁的?”
“编号030,应该是小凤。”菜素点了点,“找人核一下。”
那天下午,墙上多出一块“错误票样展示区”,红线框、白纸黑字、错在哪里一目了然。
小姐们看完都不吱声,但人群明显多了。
晚上下班后,又有七个人排着队找菜素交旧票,连原本不敢来的老员工也在打听:“我那个票,是不是可以也查?”
陈北一边写说明,一边吩咐:“从现在起,小姐交的票,必须有‘三件套’:客户签字、出库联、服务时间。缺一不可。”
“要是当年没保留?”
“那就补口供——写明当天谁在场、什么情况,最后签字。”
菜素笑了:“这都快变公安做笔录了。”
陈北不笑:“你没挨过棍子,不知道这墙上的字,是用什么换来的。”
当晚十一点,错误票样编号挂到“005”。
菜素统计后发现,这五单总金额超过三万一千块,全都是小姐被默默背了锅的单子。
陈北说:“这三万一,得贴在墙头三天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看账房脸色。”陈北把“飞星红榜”三字重新印了一版,“再给老板贴上台阶。”
第二天中午,粉红记账房来电话。
是那个叫小娟的女账房,她语气没以前那么硬:“飞星的负责人在吗?”
“我。”
“那个……最近墙上贴的那些单,我们老板都看见了。”
“然后?”
“老板意思是,这些单子可能是当时管得松,不代表现在的意思。”小娟声音低下去,“我们可以出个说法,表示这些错单,欢迎小姐来查,我们也配合。”
“好。”陈北答得干脆,“那我们照你们这个‘官方协助’,在模组上写进去。”
“……还挂墙吗?”
“要挂,但不写你们人名,只写‘由场方确认,给予退费’。墙要贴,但脸我们给你们留。”
电话挂了。
陈北把内容写上,红纸再贴。
几个小姐站在墙下小声说话:“飞星这边不骂人,但能让你把钱拿回来。”
“我看昨天那个红榜,就写了‘编号027已清退部分金额’,是不是阿敏?”
“就是她,她昨天自己去跟客人念模组呢。”
“真的假的?念模组都能要回来钱?”
“她那胆你有吗?”
“……那我也想试试。”
夜里十二点,阿敏从场子回来,肩上搭着外套,手里提着两瓶矿泉水。
陈北坐在厂门口吸烟,见她回来,抬了下下巴:“成了?”
“成了。”她笑了笑,把两瓶水丢他,“我按模组,一条一条念,客人没坚持,给我转了五百。”
“不是六千一吗?”
“他说剩下的是陪酒费。”
陈北想了想,没说话。
“但我也没让他舒服。”阿敏晃了晃手里的单子,“我说我已经把你这笔账交给我们厂挂号了,墙上贴着呢,要不你明天自己去看看。”
陈北终于笑了一下。
厂区夜里安静,连车间的嗡声都停了。
陈北拎着两颗鸡蛋,进了后厨。
鸡蛋是阿敏丢他那袋矿泉水底下塞的,说:“给你加夜宵。”
他也没多想,摸到的时候刚好顺路,厨房灯开着,锅台干净,炒锅还冒着余温,是值夜班的师傅刚收工没多久。
他撸了撸袖子,拿了把葱,切成葱花,又从冰箱找了点剩米饭。切菜那声“咔咔”响在静夜里格外扎耳。
刚倒油下锅,就听见门口啪的一声轻响。
他回头一看,沈兰靠着门框站着。
“你还真下厨?”
“剩饭不吃可惜。”
“啧。”沈兰走进来,穿着夜场下班后的便衣,一件黑色T恤,牛仔裤,手里拎着个保温壶,“那我也来蹭口。”
“你别来讽我。”陈北把鸡蛋打进锅里,“蛋炒饭,不保证能吃。”
“你别说,你炒饭那回,我记到现在。”她笑了下,晃了晃手里的壶,“给你换口味,绿豆汤,厨房冰箱冻了一晚上。”
陈北看她坐下,把锅盖盖上。
“今晚你们又贴单了?”
“错单样本,从001到005。”
“听说阿敏那单退了?”
“退了五百。”
“只退这么点?”
“她敢要全额就不错了。”陈北打开锅盖,“你知道的,这行里,小姐点酒也有套路,有些东西账上查不到。”
沈兰没接话。
片刻后,她问:“你真打算一直这样下去?”
“这样?”
“每天查账,贴墙,挨骂,挨打,顶着人家几双鞋底子活。”
陈北把饭铲起装盘,随口道:“不然呢?”
“你明明可以不做这行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北把饭端给她,“但我做了。”
沈兰低头扒了几口饭,突然说:“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?”
“怕什么?”
“怕哪天你出事了,墙还挂着,没人收。”
陈北没说话,只是咬着筷子,看着锅边跳动的火光。
过了几秒,他才缓缓说:“如果我不出事,墙迟早能变成合同。”
沈兰抬头。
陈北看她一眼:“就像小姐们的错单能变成退费,账房的口供能变成退款流程,墙上的编号能变成月结报表——这个厂,就能站住。”
“可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。”
“是。”陈北低声说,“但得有人先认。”
厨房又静了几秒。
沈兰轻轻摇了摇头,叹气:“你啊,比我认识的所有男人都倔。”
陈北不接。
她又问:“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金花?”
这话问得突然,陈北手里的筷子顿了下。
他看了她一眼,没闪躲:“我想让她上岸。”
“她知道吗?”
“不知道。”陈北夹了一块鸡蛋,“她不会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