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快零点，飞星三人走出粉红记。
门口的霓虹灯还亮着，但闪得发晃。
陈北戴着鸭舌帽，一手夹着公文袋，一手拎着菜素打印出来的“模组草稿”，准备回厂把编号和时间录进去。
“今天这事有点诡。”陈飞边走边低声说，“你注意没，那男的出来骂完，包厢里坐的另几个都没动静？”
“嗯。”陈北点头，“像是故意做戏。”
“我觉得也是。”菜素跟在后面，“你说他们是不是就是冲墙来的？”
陈北没回话。
说这几句工夫，三人已经走到停车场出口。厂车停在角落，路灯昏暗，有一截盲区。
“快点吧。”陈飞说了句，先往那头走，刚转弯，突然停住了。
“哎——你们看，有几个人。”
陈北一听，立刻加快脚步，转过去一看，前方五六个黑影正站在他们三轮边上。
一个人戴着渔夫帽，低着头，拿甩棍敲车架，“咣咣”响。
“借问一下，”那人抬头，“你们是飞星厂的？”
陈北站住，没应。
那人笑了：“不说话，就是了。你们把墙贴得挺热闹啊，每天都来？是觉得自己命硬？”
陈北没说话，把公文袋塞进怀里，往旁边侧了半步。
陈飞已经站位了，双手插口袋，脚下是厂里打架常练的架势。
“你们有事？”
“没事，就是想提醒你们一句。”那人晃了晃甩棍，“墙是贴给人看的，但不是所有人都爱看。”
说完，突然一棍横甩过来，直奔陈北胸口。
陈北来不及躲，硬生生吃了一下，退了两步，撞上旁边铁栏杆，肋骨一阵剧痛。
“操！”陈飞怒了，冲上去一拳招呼，结果对面三人也一哄而上，甩棍齐飞。
场面一度混乱。
菜素最先反应过来，拔腿就往门口跑，冲保安喊人。
陈北这边一只手死死护着公文袋，另一只手挡着对方第二棍，硬是没让他们碰到文件。
陈飞被棍子砸了头，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。
场边传来脚步声，保安冲出来喝道：“干嘛的！住手！再动报警了啊！”
那帮人见状，立刻往黑巷子一钻，溜了。
陈北靠在栏杆边喘着气，胸口火辣辣的疼。陈飞蹲在地上，用手死命捂着头，手掌都是血。
“送医院。”菜素冲过来，“先处理伤口，文件我拿着。”
陈北摇头：“我去厂医务室，不报警。”
“你疯了吧？”
“疯不疯的，回头说。”陈北站起来，喘口气，“今晚这事，墙上不写字，我心里也记住了。”
回到厂，已经凌晨一点。
陈飞伤得不轻，头顶贴了两个纱布，坐在宿舍床边抽闷烟。
“今天这事要不然，真得干一票。”他说，“不能老这样挨打。”
陈北没回话，拎着热毛巾，给他擦脸上的血。
“你说，咱是不是太讲规矩了？”
陈北拧干毛巾，语气冷：“你要真想干，咱们今晚就干。问题是——你知道那几个人是谁么？”
陈飞一噎。
“知道是谁都不重要，他们是有人指的。”菜素说，“那人不一定是队长，也可能是被贴单的那几个客人。咱要真动手，就落了人家圈套。”
“但咱也不能认怂啊。”陈飞压着声音，“你不怕？他今天能来一队，明天能来一车。”
“我怕。”陈北擦完最后一滴血，把毛巾扔水盆里，“但我更怕墙上的纸贴不上去。”
宿舍一时没声了。
三个人就这么坐着，屋里灯光昏黄，窗外机器还在转。
半小时后，陈北起身去了办公室，打开老电脑，插上U盘，把今天拍的录像、模组、草稿全都存档一遍。
墙纸哗啦一声响的时候，菜素正趴在办公室的旧木桌上翻那堆小姐自提交的“问题票”。
票纸是上周起飞星印的模板，最底下有一行：“若对台单有异议，可自备编号+签字+出库时间，我们协助查账。”
说是小姐自己来提，其实也就是阿敏带头，悄悄鼓动身边几个熟人，把账单翻了，按号写了张清单，交来厂里。
本来以为十来份，结果这几天一下子多了七八十张，大部分是前年和去年的旧票。
菜素翻到一张，眉头皱起来。
那张票单上写着“紫都K03号房”，酒水：XO两支、果盘三份、软饮两打，总价六千一。
但这张单子上，签字的编号是小姐“027”，对照模组，那是阿敏。
菜素抬头：“阿敏，紫都K03得票你点过？”
阿敏靠在门口：“哪天的？”
“二三年七月十九。”
“记的清。”她眨了下眼，“那天我明明只点了一支XO，另外一支，是隔壁桌调过去的，后来记到我头上。”
“你当时说过吗？”
“说了，队长压下去了，说‘有客人说话，就得认账’。”
“台单有队长签名？”
“没有。”阿敏摇头，“那天没人签，最后我签的。”
菜素没吭声，从旁边抽屉里翻出一本旧账册，那是飞星刚成立时，模仿粉红记账房做的“台单抄本”。
他一页页翻，找到那天，果然有这张单。
问题出在最后一栏——“出库确认人”空着。
也就是说，这单酒到底从哪来的，没法定。
菜素把那张单和现在小姐交来的复印件比对了下，发现了第二个问题：
“酒水编号不匹配。”
他说完，抬头喊：“陈北，这张票，写说明。”
陈北从外头走进来，接过单子扫了一眼，沉声说：“建错误票样库。每发现一个错单，就建立一个案例。”
菜素会意：“错单手册？”
“对，版本一。开头写清格式、问题类型、已知记录人。”
陈北拿出一张红纸，在上面写下：
【错误票样编号001】紫都K03｜签字与酒水出库编号不一致，责任归属不明，已登记“小姐自查”，待后续补证。
“这个编号，就从001开始，每一个都贴上墙。”陈北说，“谁有问题谁来自查，查清楚的，我们挂红榜。”
阿敏听完，眼睛一亮：“我这算啥？错单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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