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天去万氏仓库。”陈北低声说,“我要把那批出库单对出来。”
菜素抬头:“白天?”
“白天,光明正大去。”
陈飞在角落翻手机上的号码簿,一边听一边嘀咕:“万氏那老仓管,脾气挺硬的,上回我问出库票,他直接甩我一脸灰。”
陈北笑了一下:“所以这次我们不拿嘴问,拿单子去。三张单,三条编号,谁也赖不掉。”
第二天一早,陈北、菜素和陈飞三个人坐着三轮到了万氏仓库门口。夏天的仓库外面晒得发烫,院子里堆着一排排空酒箱,地面上满是碎玻璃渣。
老仓管正蹲在秤旁边磕瓜子,看见他们仨,脸没什么表情:“又来干嘛?”
“查出库。”陈北从包里抽出那几张小票,“六月六号凌晨的两笔,轩尼诗、野格、啤酒,一共九支,出库联请给我看一眼。”
老仓管抖了下烟灰:“你们不是夜场的人吗?找我干嘛?”
“我们是厂里的。”陈北声音平,“墙上挂的那些单子你应该听过。今天只看单,不问人。”
老仓管愣了一下,扭头对仓库里喊:“小赵,把那天凌晨的出库本拿来。”
一个小伙子搬出来一本厚厚的蓝皮账,啪的放在秤上。
陈北翻着,一页一页核。果然,六月六号凌晨那笔出库单下面只有“轩尼诗两支、野格两支、啤酒四支”,少了一支。
陈飞在旁边低声骂了一句:“果然扣了。”
陈北没吭声,把那页用笔做了标记,又在白纸上写下“供货联对账结果”,订在一起。然后掏出自制的“对账收据”,写好日期、货品、数量、签字栏,推到老仓管面前。
“这边确认一下。”陈北说,“我们不会挂你的名字,只挂数字。后续如果老板问,你们有这份备查。”
老仓管犹豫了一下,叹了口气,在签字栏写了个“仓管室”三个字。
陈北收好收据,没再多话,合上夹子转身就走。
仓库门口的秤还在那儿,秤砣斑驳,秤杆上贴着一条小纸条“勿擅自挪用”。陈北停了停,伸手按了按秤盘,秤杆轻轻一晃,重量没对准。
“秤歪了。”陈飞在后头说。
陈北没理,往外走:“回厂再说。”
三轮在路上颠簸,菜素拿着那份签过字的收据,声音有点兴奋:“这一回真抓到了证据。”
“证据有用,嘴没用。”陈北靠在车边,“但你记住,证据的有第二份。”
菜素点头,赶紧在小本上记:“备份、复印、两套。”
厂里,公告墙前已经有人等着看新挂的单子了。阿敏凑上来,眼睛盯着陈北的包:“又有新料?”
陈北没多说,走到公告墙,抽出一张打印好的模组,把“供货联对账结果”贴上去,又拿螺丝刀钉好。
“X-供货-0606补录”几个大字,落在红线框里。
“今天就到这。”陈北把夹子放到桌上,“晚上不出厂,全员留在车间,把账整理完。”
陈飞有点急:“那夜场那边……”
“暂时不去。”陈北打断,“今晚我们休息,也得让人家摸不清咱的规律。”
菜素笑了一下:“这就叫先布子后走棋。”
陈北没接茬,低头整理那几张纸,手指头被纸角划了一道小口,渗出点血。
他抬起头,看了一眼墙边一叠还没贴的单子,没说什么,转身走向车间。
陈北把最后一页模组钉上墙时,已经快晚上八点。
厂里车间的风扇还在吱呀吱呀转,阿敏坐在外面板凳上,低头抄着今天的退费单。陈飞拎着塑料袋从街口回来,买了一堆烧烤,汗还没干透,后背全是湿的。
“吃点东西。”他把袋子搁桌上,“今晚真不出去?”
“出去。”陈北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,翻到一页,“粉红记那边,今晚九点有个临时单。”
“啥情况?”
“账房说前天退费那桌客人又来了,还指名要那小姐,但没点酒。”陈北边说边把白纸摊开,“结果临了结账的时候,说桌上那两瓶轩尼诗不是他点的,要退。”
“又来了。”陈飞皱眉,“那谁点的?”
“不知道。”陈北把纸摊平,“这回账房不敢压,打电话找我们,让我们派人去对一对。”
菜素听完,从旁边凳子上站起来:“有现场录像?”
“应该有。”陈北顿了下,“我们去三个人,分工明确。你对票,我接话,陈飞盯包厢进出时间。”
说完,三人整顿了一下,从厂里出发,打了辆电动三轮直奔粉红记。
刚到后门,正好撞上胡子坤。
胡子坤站门口抽烟,见他们仨过来,笑了下:“你们动静挺快啊。”
“你们这事动静也不小。”陈北扫了他一眼,“什么人点的酒不认帐?”
胡子坤叹气:“还不是那几个回头客?以为点酒是谈心的,退酒是情绪化。”
“账房怎么说?”
“账房怕事。”胡子坤抖了抖烟灰,“怕你们不接了,老板回来发火。”
陈北没搭理他,直接进门往办公台走。负责对账的那个年轻女孩正在那整理台单,一看到陈北就站了起来:“表哥,来了。”
“别叫表哥,叫飞星。”陈北把公文包放下,“那单呢?”
女孩赶紧从抽屉里拿出小票:“这单,有出库联,也有服务单,但客人签名模糊。”
陈北扫了一眼,把单子递给菜素:“按模组抄一份。”
胡子坤这时候跟了进来,把烟掐了,拍拍手说:“这事你们看着办。就是有个规矩的讲一讲。”
陈北回头看他:“什么规矩?”
“你们进我们场里盯单,那就是踩我们人的。说白了,不是说你们干得不好,也不是不给你们面子……但你也知道,队长不是我一个人。”
陈北看着他,没说话。
“我们这些人,最看重一个字——面。”胡子坤缓了口气,“你们飞星做的事,账是清,但架不住底下人闲话多。”
“你想说什么?”
“意思很简单。”胡子坤笑了,“你们以后每晚来两小时,查台单、盯出单,可以。但——队长那边的茶水费,意思意思,得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