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九点,对账结束,三人共追回金额870元,现场支付服务费174元,账单复本两份,一挂墙,一留小姐。
三人离开的时候,说了句:“你们这厂,不像厂,像裁判所。”
陈北回:“咱这厂,不吹哨,只看账。”
第二天上午,陈北接到沈兰的电话。
“紫都又有人找你对账。”
“她知道我被封了么?”
“知道,但她说,只要你能追回,她多给你10块。”
“谁?”
“倩倩。”
“哪个倩?”
“你见过一次,短发的,前天被魏倩扣了一晚三小时服务延时费,账上显示一小时,剩下两小时她怀疑是后台操作。”
“台卡有记录?”
“有,系统打印的,我让她一会送来。”
“行。”
“你还真打算接?”
“她不是场子,是人。她愿意对,我就接。”
“你小心点,魏倩最近好像准备搞你。”
“她要真能把我挂墙账砸了,我以后不碰夜场了。”
“你这话我记下了。”
“你最好记清。”
挂了电话,陈北走到厂门口,把“小姐账务对照申请表”再刷了一批,摆到信箱旁边的铁盒子里,标上:
【新版:20%规矩已执行,请自取】
当天晚上,阿萍打来电话。
“陈北,你是不是惹了紫都的人?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我今天去对账,那账房一句话不说,盯着我看了十分钟。”
“你退钱了?”
“退了,三百。”
“那就行。”
“行你个头!”阿萍语气不善,“我明天不去了,你派人吧,我不想被她们找茬。”
“你放心,我会让人去。”
陈北挂了电话,回到账务室,打开那张“小姐来访登记表”。
名字后面,多了七个“待对账”,四个紫都,三个绿海。
刚过中午,飞星厂楼下来了两个人。
穿的是便装,戴着墨镜,长得都不吓人,但说话那口气,不像送快递的,也不像送货的。
“请问你是陈北?”
陈北站在宿舍门口晒烟叶,看了他们一眼,“我是。”
那人亮了个证件,收的很快。
“跟我们走一趟,协助调查,有人举报你非法经营。”
“非法经营?”
“对账收钱,没执照,属非法中介行为。”
陈北没躲,摘下脖子上的毛巾,朝后头喊了句:“菜素,晚上来前先把申请表锁进铁箱。”
说完,他就上了那辆黑色桑塔纳。
车开得不快,一路没绑没压,到了分局的楼后门,直接让他上了二楼小会议室。
里头人不多,一个胖点的中年男人坐在正中,翻着一沓材料。
“你就是陈北?”
“我就是。”
“年纪不大,事干得挺大。”
“我们就核对些账。”
“收了钱。”
“追回金额的20%,我们写清楚的。”
“那你这算啥?”
“服务。”
那胖子哼了声,把一张表推过去。
“这是我们收到的举报,说你打着厂名头招摇撞骗,把小姐的钱据为己有。”
陈北看都没看,“你要看账单,我这有复印件。”
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三张最近的账务模组副本,分别是小雪、阿萍、倩倩三人。
“每一份都有授权、有回执、有签名。我们账务组公开挂墙,资料都在,小姐自愿提交,我们按流程来。”
“那你有营业执照吗?”
“我们不是企业,是内部账务试点,小姐自己找上门,我们也不收押金、不拉人、不许刷单。”
“你小子嘴挺硬。”
陈北不说话了,只把那三张纸一张张摆好,叠得整整齐齐。
胖子没继续问,而是起身出了门。
会议室陷入短暂安静。
大概十分钟后,一个年轻协警进来,递了瓶水,低声说了句:“有人盯上你了。”
陈北没接话,只接了水。
又等了二十来分钟,胖子回来,把椅子一拉。
“你这个人,有点意思。”
陈北坐得笔直。
“你别急,我说‘有意思’,是你居然搞了个白账进夜场,还真有人给你送钱。”
“不是送钱,是还账。”
胖子拿着资料点了点桌子,“行了,这回我们不立案,但提醒你一句,别踩红线。”
“我们不碰台费,不抽小姐,我们只算账。”
“最好你以后还能这样说。”
“我们能把钱算明白,也就没必要动拳头。”
胖子站起来,拍了拍他肩膀。
“走吧,小兄弟,你这摊子,说不定真能干出点名堂来。但我也得告诉你一句——场子不是账说了算的地方。”
陈北点头:“账说不了算,但账能救命。”
出分局的时候,天都黑了。
门口风一吹,陈北打了个冷战。
刚走出大门,沈兰就从对面的小饭店门口冲过来,一把拉住他胳膊。
“你真被带走了?”
“协助调查。”
“怎么回事?”
“有人举报我收账不合法。”
“谁?”
“还能有谁。”
沈兰咬了咬牙,“你早知道了?”
“她敢让我出不了门,我就敢让她出不了账。”
沈兰把一包热饭塞到他怀里,“我以为你今天回不来了,特意叫饭店多蒸一份饭。”
陈北没说谢,接过饭,转身准备走。
“你现在准备怎么办?”
“账继续算。”
“她还盯着你。”
“那就让她知道,我不是瞎算。”
说完,陈北一边走一边拆饭盒,边吃边往厂里赶。
宿舍楼下,那块铁皮公告墙上,多了一张新申请,是绿海的一位小姐。
申请内容写得很详细:
【本人张莉,编号302
本周三夜场工作时间为6小时
系统记录却显示延时9小时
疑被人为改动
请求核实台卡与录入记录】
最后,署名。
陈北把那张表取下来,低头看了一眼。
“张莉……”他念了一声,转身上楼。
他知道,这事已经压不住了。
飞星厂的夜,又凉又静。
陈北坐在宿舍楼二楼小办公室里,一口饭一口汤地扒着盒饭,桌上摊开的是张莉那份申请。
他没立马动手。
他在等。
等菜素回来——对张莉这个名字,他印象不多,但菜素记人快,哪怕只是路过打招呼的,他都能捞出个轮廓来。
果然没一会儿,楼梯那边传来动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