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素坐下,重新理账:“不是他们以为我们急,是他们以为——我们不敢得罪金花。”
“得罪了,账就全断了。”
陈北不说话,眼神落在“小雪”那个名字上。
那是一张假账,但背后是条真流水。
而这就是夜场——账外有账,人下有人,账是算给自己看的,不是算给外人看的。
他把那张单拿起来,对菜素说:“我们要不要试一试?”
菜素一愣。
“试?”
“就走她这张。”
“把她当模版,我们做一份白账,模拟她这周流水。”
“我们不接,但我们得知道——她那笔钱,是怎么走的。”
“我们以后要碰夜场,不是抢她们饭,是替她们把饭盛稳了。”
“要不然,到时候我们真动手,厂里人都得骂我们管太宽。”
菜素点点头:“我来试算。”
“但这个得你先定个规矩。”
“夜场账一进厂,是不是厂账?”
陈北想了几秒:“不是。”
“那它是什么?”
“是挂墙之前的练笔。”
“墙只认白账,人能不能吃,得看你敢不敢贴出来。”
菜素听完,立马起身:“我去准备。”
而此时的西港“粉红记”,正有一个模妹坐在包厢角落里,点了一根女士烟,脚搭在卡座边缘。
有人问她:“小雪,你最近账不是挂紫都的吗?怎么又换场子了?”
她笑了一下:“紫都账太乱,我怕收不到。”
“听说飞星那边在算白账,我等他们能挂我一单,我就去那。”
“只要能把我账贴上墙,我哪都敢去。”
那是飞星厂,刚刚被点名的第一个小姐。
她账还没来。
可她人,已经盯上了这边。
而飞星厂外,那张厕所门上的“账外人”海报,第二天就不见了。
沈兰发来的电话,是下午四点多打来的。
“今晚十点,紫都。金花请你喝一杯。”
陈北听完,没回话,坐在车间里望着账表发呆。
这不是邀约,是请君入瓮。
他不是不想见金花,而是不确定这时候进不进去合适。
菜素站在一旁,正核对刚算完的一笔账:“哥,她请你进场?”
“嗯。”
“你要真去了,她就知道我们底气没她硬。”
“但你要不去,夜场的账以后更别想碰。”
陈北没出声,只把那张账表折起来塞兜里。
“这场面,的有人去。”
“但不是我。”
“让继财去。”
菜素一愣:“他?”
“让他送酒,带个小账册,说我们飞星是来喝酒的,不是来抢账的。”
“他不是被压着没上榜吗?”
“让他去见金花,是给他补台阶。”
“他要是能稳住场子,下一轮红榜——第一就是他。”
晚上九点半,张继财洗了头,换了件黑衬衣,特地借了菜素的香水喷了一点。
“你真让我去?”
陈北点头:“你去,我不管你说啥,但你记住一点。”
“我们是喝酒的,不是谈账的。”
“账——不带进去。”
继财一抬头:“那要金花问?”
陈北点烟:“你就说,陈北最近在看厂账,不敢乱接。”
“她要再问,你就说我们账多,人手不够。”
“你是我们厂里‘最闲’的,所以让你来喝酒。”
“你觉得你掉价了,你就把这场喝回来。”
继财没说话,拿了那瓶江小白,提着走了。
晚上十点整,紫都302号包厢,金花早就到了。
她没穿工作服,一身卡其色连衣裙,腿上套着黑丝袜,妆很淡,桌上放着半瓶红酒。
门响,她看了一眼。
“不是陈北?”
张继财笑着把酒放桌上:“我哥忙厂里的事,叫我来给金花姐赔个不是。”
金花盯着他几秒,笑了一下:“陈北挺会做人。”
“你叫什么?”
“张继财。”
“继财?你那是财路的‘财’还是发财的‘财’?”
“发财的。”
金花点了点头:“那今晚你要陪姐喝好,我赏你一个发财的机会。”
包厢里灯光暗,音响放着李翊君的《风中的承诺》。
金花夹了口菜,抬手倒酒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他来?”
张继财陪笑:“姐想谈账?”
“不是。”金花摇头,“我就想看看——他到底敢不敢来。”
“结果他不敢。”
“你知道吗?这说明他心里是怕我的。”
“怕我动了他的厂子,怕我搞了他账务。”
继财不吭声,只陪着笑,心里已经开始犯嘀咕了。
金花又喝了一口,笑道:“但我还是高看了他,他不是怕,是躲。”
“他派你来,是想告诉我——飞星不想插夜场的事。”
“可惜啊,这事他不插,别人也插。”
“夜场这碗饭,不是谁想不吃就能不吃的。”
张继财听到这,突然开口:“金花姐,我能说句实话?”
金花靠在沙发上:“你说。”
“我北哥啊,他不是怕,他是真的看不懂夜场这摊。”
“我们厂里那套账,是挂上墙的白纸,是算给全厂人看的。”
“但夜场这边——不是那一套。”
“我们飞星要真进了来,只会被人说‘管太宽’,还得担这个命。”
“他不是不想来,是知道自己来不对。”
金花眯了眯眼:“你嘴挺甜。”
“你告诉他,我没想逼他来,我是想看看,他的人有没有胆来。”
“你敢来,今天这杯酒算你喝赢了。”
“但你回去告诉他——紫都这摊子,我不会放手。”
“你们飞星要真有胆接,就别只送酒,下一次,带账来。”
“我们——看的是账,不是人。”
继财站起身:“金花姐,那我先走了。”
“这酒,算我们请的。”
“但账,等我们把这口锅背稳了——再送。”
金花没拦,点头:“好,等你。”
“你下次来,要是还这么会说话,我再赏你个机会。”
继财回到厂里,已经快一点了。
陈北还在。
“她说啥?”
“她说——酒喝得下,人就留得住。”
“她还说——账,她不等了。”
陈北点了点头,盯着墙上的账表看了几秒。
“厂里的账不能乱,但账外的账——也得有人敢接。”
“你这次喝得不丢人,下轮我把你排第一。”
继财挠头:“那要是夜场真给账了,你真接?”
陈北把烟掐灭:“她要给,我就接。”
“但接完——要挂墙。”
“咱们账,要能见人。”
“别人靠糊弄吃饭,我们——靠规矩活命。”
外面夜风吹进来,墙上的榜纸哗哗响,像是某种暗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