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不是在搞你,是在教你怎么做人。”
“人的靠账活。”
“账都不敢接,哪天你出去跑账,人家一句话顶死你。”
“你哭都没地儿哭。”
小丁点头,转身就冲出去了。
第二天下午,小丁找回了两件残样,一件扣子歪得离谱,另一件直接缝反了方向。
还有一件——没影。
陈北亲自写了一份“内部损耗说明书”,贴在账务室门口最显眼的位置。
【编号:SY-37】
【问题:打样失败残件未记录,账务逻辑断层】
【赔偿责任:仓库监督与打样跟单】
【执行人:小丁】
【责任补偿:工资扣除150元】
【备注:警示用,不列入长期处罚】
这份说明贴出来后,全厂议论不断。
有人说陈北太狠了,一百五十块在这个年代能吃半个月了。
也有人说,这账贴得明白,起码以后出事谁干的都知道,不怕被人背锅。
晚上车间收工的时候,小丁主动跑去跟老马打招呼,帮他搬线。
“哥,之前那事,是我不对。”
老马拍了拍他,“人嘛,错得起,但不能连错都不认。”
“你现在这样,哥以后带你。”
那天夜里,沈兰加完班从楼上下来,看见陈北坐在空办公室抽烟。
灯光打在他身上,人影拉得很长。
她走过去,说:“你这两天,是不是心里开始没底了?”
陈北没说话,递了一支烟过去。
沈兰没接,“我不抽。”
“但我能看出来,你开始咬牙了。”
“前两天你说过一句话,说账靠得住,人靠不住。”
“现在你还信这句话吗?”
陈北缓缓开口:“我不信人,也不全信账。”
“我只信,人能不能在账面上留名字。”
“你今天做了什么,是不是你做的,将来别人查账的时候一看就知道——你值不值。”
“就像小丁那单,错了认了,赔了钱,账上有名。”
“以后他再出事,我也不会第一个打他。”
“可要是账上没字,事上没人,那我谁都不认。”
沈兰盯着他看了几秒,轻声说:“你这个人,真是活得太实了。”
“活得实才不怕塌。”
“你不是也留在我这厂里?”
沈兰笑了。
“你要再说这话,我今晚就不走了。”
陈北没笑,只把烟掐灭。
“那你别走。”
“你要走了,明天账谁核?”
“你以为我真舍得你?”
沈兰转身往外走,一边走一边说:“你真想留我,就多给点工资。”
“厂主的爱,不值钱。”
她的声音带着点调侃,但没再拒绝。
厂区外,东盛合作社的人开始盯上飞星的供应商。
王大顺那边突然来电话:
“陈老板,那批样衣单,我们的推迟结款几天。”
陈北问:“为什么?”
“不是我啊,是我上家结账晚了,我这边也没钱压……”
“你是不是被人打招呼了?”
“这……不太好说。”
“行了,我知道了。”
陈北挂掉电话,盯着窗外的夜色,语气平静。
“他们要是敢封我账路。”
“那我——就让他们知道,账路这玩意,是能打穿的。”
王大顺那边一推账,飞星厂直接卡了两万五的回款。
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,关键是这两万五正好是给车间结这个月“额外产能奖”的奖金。
这要是拖了,那些在老马带头下苦干了整月的老工人们脸就要变了。
沈兰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态不对,冲进办公室,“他是不是被人压了?”
陈北点头,“八成是金花。”
“她不傻,她知道厂里最怕什么——不是断货,不是返工,是结不了钱。”
“东盛那边自己账不干净,但她知道我们账干净,反过来就从我们供货方动刀。”
“她自己不动,她让别人给我断血。”
沈兰脸色很难看:“这招太阴了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陈北没接话,只一把拉开桌上的抽屉,翻出一本旧账册。
这是两个月前他刚建厂时,列的一份《备用资金客户清单》,上面有七八家小客户,都是之前在飞宏厂、红叶厂打过交道的,熟人熟脸,但单量小,利润薄。
他扫了一遍,指着其中一个名字:“林家纺。”
“单不大,但账压得稳。”
“去年他们欠过飞宏一笔回款,后来多赔了三千。”
“说明什么?说明他们认账。”
沈兰点点头,“可那家不是已经跟了其他厂了吗?”
“对,但没签死合同。”
“现在,我们就去撬他们的单。”
沈兰一愣:“你不是一直不做撬单的事?”
“我只撬不认账的人。”
“林家纺那个厂,我不撬他,是因为他账面老实。”
“但现在东盛把人挖过去,还在用我这边样衣的版型下单。”
“对不起——这不是撬,是要账。”
当天晚上九点,陈北亲自带着菜素、老马和张继财,踩点去了林家纺的外协加工点。
厂子在石排镇偏西的一条小工业巷里,门面不大,门口连个厂牌都没有,只靠两盏日光灯撑着,昏昏黄黄的。
他们一行人没带架势,全是便装。
陈北上前敲门,出来一个女的,一脸不耐烦:“谁啊?”
“找林老板。”
“林老板不在。”
“你告诉他,飞星厂陈北来过了。”
“账上的那一版样衣,要么停,要么结版权费。”
“他要是想赖,我明天就去工商大门口贴样衣出厂图。”
“让所有人看看,是谁在偷版。”
那女人顿时变脸,“你威胁人啊?”
陈北笑了笑,“不是威胁。”
“是打欠条。”
“我不喜欢写纸,我喜欢让人写脸上。”
十分钟后,林老板就来了。
一见面,他直接把陈北拉进办公室。
“北哥,有话好说。”
“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,这事……真不是我主意。”
“是东盛那边给了高价,说要走你们那批版。”
“我拦不住啊,兄弟,你也懂的,我们小厂靠那口气活着。”
陈北掏出那本《版型版权声明单》,啪的一拍桌上。
“你不想给我钱,那行。”
“这批样衣我们飞星厂在前后用了四天三夜,每件返工率压到3%以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