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批货全退,返工重新做。”
“损失的材料,从我工资里扣。”
周围几个工人听到这话都愣了,纷纷低下头。
有人低声嘀咕:“这哥……也太刚了吧……”
晚上九点,陈北坐在办公室里啃冷馒头。
沈兰进来,把一个保温桶放下:“你现在吃这玩意,真把自己当猪养了?”
陈北咽下那口硬得要命的馒头,“吃什么不重要。”
“只要肚子能顶住。”
“你以为别人不看你吃什么?”
“你都吃馒头,他们连想提加工资都不敢。”
“你这厂子靠的不是账,是作样子。”
陈北笑了一下:“那样子也要真做得下去。”
“不能光靠吹。”
沈兰盯着他几秒,突然问:“你是不是知道有人在厂里放消息?”
“刘琴那事?”
陈北点点头,“她走之前把我们样品图拍走了。”
“东盛的单,今天已经开始跑我们的样子了。”
沈兰皱眉:“她投敌?”
“也不能算投敌。”
“东盛给得多,发得快,她心动了。”
“正常。”
“你不管?”
“我管。”
陈北一字一句地说:“从今天起,厂里每周清查手机记录。”
“每个岗位必须填《操作保密表》。”
“拍样品、对单页,必须经过账务组审批。”
“沈兰。”
“嗯?”
“你来管这事。”
沈兰没推,“好。”
她盯着他,突然问:“你累不累?”
“累。”
“值吗?”
“值。”
“你真觉得飞星能顶过东盛?”
“能。”
“你拿什么跟金花拼?”
陈北看了她一眼,语气很淡:“我拿账。”
“账?”
“她靠人情,靠场子,靠风头。”
“我靠死账翻身,靠硬账砸脸。”
“她来一个月,我就顶一个月。”
“她来一年,我就顶一年。”
沈兰不再说话。
她知道陈北说得出,就做得出。
第三天,东盛那边开始放第二波风。
“飞星厂压工资,报销难,管得死。”
“沈兰是临时工,账也没资格签字。”
“陈北根本就是个厂皮,底子都是假的。”
这波话放得不重,但工人听多了,心里开始打鼓。
甚至连厂里老马那批人,也开始三天两头请假,说家里有人结婚、老婆生病、小孩发烧……
请假条越堆越多,陈北站在仓库门口翻的头都大了。
“又是请假?”
“这都第几个了?”
“是不是明天干脆放假算了?”
金国阳忍不住说:“哥,不能再这样放了,人都快跑空了。”
陈北看着手里那一摞请假单,突然把纸一扔,“收拾,明天我亲自去几个工人家里看看。”
“看他们到底是请假,还是跑路。”
菜素在旁边低声说:“这事儿……合适吗?”
“我又不是查岗。”
“我就是去送个粽子。”
“顺便看看他们是不是还认这个厂。”
“再不出面,人就散光了。”
第四天,陈北带着金国阳和两大袋粽子,一家一家去“探病”。
第一家是真病,第二家是真跑,第三家连门都不开。
金国阳气得够呛:“哥,咱就没点反制手段?”
“靠什么?”
“靠拳头?还是靠拖欠?”
陈北吸了口气:“我们不靠逼的。”
“我们靠账清,人自留。”
“他们要是真走,我不拦。”
“但我们走的账,一分钱不差。”
“回头他们真想回来,我们厂也还有脸说一句——我们没欠你们。”
当天晚上,沈兰拿了一份名单进来,递给陈北。
“目前厂里流动人数增加了13%,其中有9人疑似在东盛挂名。”
陈北扫了扫,低声道:“越来越快了。”
沈兰点点头:“金花那边肯定有动作。”
“她已经不是在挖人,是在拔根。”
“她想让你断人。”
陈北点头。
“她没别的法子,她也不是靠账起家的。”
“她不懂账这个东西,是最硬的。”
“人可以走。”
“账不能断。”
他盯着窗外那一轮孤月,半晌没说话。
沈兰问:“你打算怎么办?”
陈北轻轻地说了一句:
“不管她怎么挖——只要这厂子一天响着,哪怕就剩我一个人车间开机。”
“飞星厂也不会灭。”
“账在,我就在。”
飞星厂连着几天,人手都像在漏。
不是请假,就是干脆说不做了,理由五花八门。
有个女工直接说:“东盛那边计时,早干早下班,你这边按件算,搞得人像牲口。”
陈北没吭声,只让她把最后一批货交清再走。
“交完了就走,账清人清。”
他站在仓库门口,烟点了一支又一支。
从最开始的死账试水,到现在厂子勉强稳住节奏,眼看就快要打出个口子,结果金花那边一句话,立马抽空了一半人。
这不是钱的事了,这是根的问题。
沈兰说得没错,金花不是来挖人,是拔根。
她在赌——飞星厂没根。
陈北没吭声,账还是一笔笔盯,货还是一件件过。
到了第五天那晚,工段长老马突然回来。
这是个没人想到的事。
他一回来就直接去了办公室,一进门看了看沈兰,又看了看陈北。
“哥,我回来干。”
陈北放下手里账本,看他几秒:“东盛不要你了?”
“他们那是厂啊,那是夜场改的壳子,天天在办公室吹牛逼,车间里乱的一逼。”
“老子才干两天就腻了。”
“账都不压,今天报明天发,听着是爽,但出事了谁负责?”
“我问那边主管,主管说:‘工人爱干不干,不想干滚蛋。’”
“我操他妈的,我一想——这不是厂,这是散摊子。”
陈北没表态,只问:“你回飞星,想干啥?”
老马一愣:“当然是干车间。”
“你手底下原来那拨人都走了。”
“我一个人也能干。”
“你要真想干,就从最烂的那条线开始。”
“老四那边,退货最多,你顶过去。”
老马点头:“行。”
他转头要走,被陈北叫住。
“你今天回来,我记你账里。”
“下月结工资的时候,我让沈兰给你打个备注。”
“叫:‘回厂干活,主动申请最难线。’”
老马愣了几秒,咧嘴笑了。
“这账,我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