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哥,要不要动?”
陈北摇头:“不动。”
“错在我们,忍一回。”
“但下次,不许再错。”
“我们干的是账,不是砸场子的混。”
回到厂后,陈北亲自去了医务室。
陈道勇躺在床上,腿上缠着纱布,笑着说:“哥,我没事,这点伤不算啥。”
“是我们鲁莽,怪不的人家。”
“你不怪我们,我就谢天谢地了。”
陈北坐下来,掏了根烟递给他,“你是我兄弟,不是我炮灰。”
“账这种事,你们再能打,也不能蒙着眼干。”
“以后凡是账面不清的,不许动。”
“有疑点的,一律上报,不能再出今天这种事。”
“你要是再出血,我心里真过不去。”
陈道勇咧嘴一笑:“哥,飞星厂能干成,我命不要也值。”
陈北点头,拍拍他肩膀,“我不要你们命。”
“我只要你们把账干清,把人带好,把命留住。”
这件事后,陈北召集了全厂所有做账的人,开了个小会。
“今天东兴路那件事,是我们飞星的错。”
“不是别人打我们,是我们打了自己的脸。”
“我知道你们都想赚钱,都想快,但账不能糊弄。”
“飞星要是真变成一家靠误账、靠拳头活着的厂,我们活不久。”
“我说过,账是咱命。”
“谁拿命糊弄账,我第一个不饶他。”
会后,厂里立了规矩:
【凡账务未查实,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索赔、催账或处理旧单。】
【新增设“账务验证小组”,由菜素负责,未经其批准的账单,一律不得下场。】
这个规矩贴出去后,厂里人议论纷纷。
有说陈北太死板的,也有说他公正的。
但没人再敢乱动。
当天晚上,沈兰回来了。
进门就把包放下,直奔陈北办公室:“你今天中午是不是去东兴路了?”
“听说你去收账收错人了?”
陈北靠在椅子上,淡淡地看她:“谁告诉你的?”
“金花。”
“她说你在那边吃了亏,还被人警告了。”
“她问我要不要劝你歇一歇。”
陈北点点头,“她关心我是好事。”
“但我不歇。”
“我这厂,才刚起步,不能歇。”
沈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说:“她没说错。”
“你现在做得太急。”
“一个厂刚成立,想接三单、五单、十单是可以的。”
“但你不能在账上栽跟头。”
“账一出事,信用就没了。”
“你还不如搞夜场,那东西靠的是脸,不靠的是命。”
陈北没反驳,只说:“我已经让菜素立规矩了。”
“以后一切账目,先走验证。”
“我也不亲自下场了。”
沈兰点点头:“这就对了。”
“你不是混账的料。”
“你是……做账的命。”
“别人拿拳头混日子,你靠的是一支笔。”
“你得记住你自己的路。”
陈北抬头看她一眼,问了句:“那你觉得——我还在路上吗?”
沈兰没说话,只转身走到门口,手按着门把,轻轻说了一句:
“你没走偏。”
“就是走得太快。”
“你要是再快一点,后面的人就跟不上了。”
“跟不上,就散了。”
门关上的一刻,陈北坐在椅子里,沉默地想了很久。
厂子要成,不是靠他一个人发狠。
而是靠每个跟着他吃饭的人,都能信他、懂他、跟上他。
这一仗,他赢不了人,也得赢得了自己。
夜里,厂门口停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。
车里坐着金花,她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“告诉东兴路那边的人——以后飞星的账,别乱动。”
“这厂,我看着呢。”
电话那头应了。
金花挂了电话,点了根烟,嘴里嘟囔一句:
“北仔啊,你能不能不要老让我操这点心。”
“真当你是长大了啊……”
她笑了笑,车子开走,留下一地青烟飘散。
凌晨五点半,天还没亮透,飞星厂门口已经有人蹲着抽烟了。
是菜素。
身边放着厚厚一沓纸,全是前一晚刚整理完的账单验证表。
他拿出笔,把“东兴路误账事件”单独装订成一份,并在备注栏里写下八个字:
【责任不清,纪律不立】
这事陈北交代得很清楚,账不能糊,话不能软。
白纸账务是飞星厂的命根子,不是摆样子。
天刚蒙蒙亮,陈北就来了。
一进门,菜素就把那份纸递上去:“哥,账单整理好了,东兴路事件放头条。”
“其他收账行为一律冻结,等我这边排完序,再放人下场。”
陈北扫了一眼:“你这人啊,比我还轴。”
菜素一笑,“咱们干的是清账的活,做不明白这事,厂迟早塌。”
陈北点点头,随口说:“今天开始白纸账务重启,但改个方式。”
“以前是贴出来吓人,现在是藏起来吓人。”
“每张账单都要有人签,有回执,有时间,有去人名。”
“谁写,谁跑,谁负责。”
“账目跟人一挂,没人敢再乱填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
陈北停顿了一下,看着菜素,“我要设个账务备案墙。”
“你不是说要不立规矩容易乱?”
“我这次就立规矩给你看。”
菜素问:“你准备怎么搞?”
陈北伸手比了个高度:“厂门口那块空墙,贴上‘账务公示板’,每笔账不写金额,就写责任人、合作方、进展状态。”
“看得懂的人知道我们在干啥,看不懂的人——就当我们在贴广告。”
“但厂里的人,每天路过那面墙,都会知道这事不是儿戏。”
“账,是有命的。”
菜素听完,猛点头:“行,我立马安排。”
上午八点半,陈飞带人来仓库清点工单,结果发现了点不对劲。
“哥,仓库那边少了三十多件货。”
“我们上周做的那批‘瑞姿’短袖,发出去前明明封好,现在点完差了半箱。”
陈北过去看了,查了半天,最后在一个男工宿舍的柜子底下翻出来了十几件。
剩下那十几件,八成是流进黑市了。
陈北当场没发火,只让菜素点完所有库存,然后把那几个宿舍所有人喊来。
“谁拿的,自己站出来。”
没人出声。
陈北在地上放了一张纸,一支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