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天下午,陈北被带去厂办问话。
不是拘留,不是开除,就是那种“软处理”。
小房间,一个小桌,两个人轮着坐,先问系统来源,再问用途,最后问——你这套账务体系有没有外泄。
外泄——这仨字最重。
厂办担心的不是你账做的好不好,而是你这玩意做出来,要是被其他厂抄去,那就等于——你陈北成了“中间商”。
中间商管账,那些厂主就都不安心了。
这才是他们真正忌惮的东西。
陈北没解释太多,只回了一句:
“我系统不对外。”
“哪怕是亲戚,想用我的账务模板——都的走账。”
对方抬头盯了他几秒,低头记录:“你这话,我们录下了。”
“我说就认。”
“你还挺横。”
“我干这行,要是怕,就不会干。”
这边还没完,那头菜素急的团团转。
“哥被叫去问话了!你还在这翻账干嘛?”
张继财拿着本子在看:“哥走之前让我查这笔账,是不是魏美留下的漏洞。”
“漏洞重要,还是人重要?”
“人能跑?”
“你要不要这么冷静?”
“冷静才是账务人的命。”
“你是属算盘的吧!”
晚上八点半。
陈北从厂办小楼里出来,走得不快,像散步。
菜素和张继财一早就等在厂区门口,一见他出来立马冲过去。
“咋样了?”
“没事。”
“真没事?”
“他们要的不是人,是体系。”
“我已经说清楚了。”
“那他们信吗?”
“信不信无所谓,我说出来就是规矩。”
“但这事——肯定传了。”
“厂里现在流言满天飞,说你要被‘处理’。”
“让他们飞。”
陈北一边走一边点了根烟,低声说:“越是这个时候,越不能乱。”
“明天让金国阳带人把账务室重做一遍。”
“所有数据重新备份,把权限表打印出来三份,一份交厂办,一份给廖厂长,还有一份——锁我柜子里。”
“你要干嘛?”
“我们要做个姿态。”
“给谁看?”
“全厂的人。”
“我要让他们知道,陈北不是偷偷摸摸搞账的——我是光明正大坐这的。”
“我怕人?不是。”
“我是要让别人,不敢轻易动我。”
当天晚上,厂办开了次小会。
内容没人知道,但第二天一早,厂区布告栏贴了一张新公告:
【经厂务委员会决定,陈北所建账务系统视为“星港内部管理系统试点项目”,暂不对外扩展,但内部继续试行。】
【同时,自即日起,账务数据不的外传、不的复制、不的分享第三方厂区。违者直接除名。】
这意思很清楚:
账务帮——暂时保住了。
但也被按上了一道锁。
而陈北,看着这份公示,笑了笑,低声说了一句:
“那我就——自己建厂。”
“建厂?”
宿舍楼外头,金国阳嘴里啃着烧鹅腿,一听这俩字,差点被骨头卡住。
“哥你不是说着玩的吧?”
“我像开玩笑?”
陈北靠着门口,点了根烟,慢悠悠吐了口气:“我们天天给人家做账,一出事就得挨骂、挨问、挨管。”
“搞得好是应当,搞出点风声就是你在搞鬼。”
“这日子,哪叫做账?叫做牢。”
“可建厂这玩意儿……不是说弄就能弄的啊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场地、设备、工人、货源、订单,还有工商那一套流程——哪个不是钱?”
“我们这几个月才赚几个钱?”
“再说了,厂建起来,也不是马上就能挣钱的……”
“金国阳。”陈北打断他,语气没起伏,“你怕了?”
金国阳愣了一下,低头咬了口烧鹅,咕哝一句:“我不是怕……我是担心。”
“你担心我死得快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但我不想等了。”
“你们几个兄弟天天跟我风里来雨里去,说句不好听的——万一哪天真有人栽了,咱连个自己厂的医保都报不了。”
“账务帮,只能是过渡。”
“要长久,就得自己造血。”
第二天一早。
陈北把人都叫到设备房。
张继财、敖雪兵、菜素、金国阳,还有陈道勇。
一人发了一份A4纸。
上面只有六个字——【飞星纺织厂计划】。
“哥你这名字怎么来的?”张继财一边看一边嘀咕,“飞宏+星港?”
“对。”
“那为啥不叫‘星宏’?”
“听着像民办学校。”
“噗……有道理。”
陈北没跟他多扯,直接说:
“我大致想了个路子,我们自己不建厂房,先找现成闲置厂房租。”
“设备可以先从星港‘租一批’老旧的,咱认赔折旧。”
“工人从附近两条村子找,最好是那种被辞退的熟手女工。”
“这批人最难管,但也最能干。”
“她们缺的是一个——不剥削她们的老板。”
“那你订单呢?”敖雪兵开口,“厂子建了没货做,就是烧钱。”
“我不急着铺大单。”
“第一批货,我打算做‘星港厂的溢单’。”
“他们产能爆了,自己接不下的单子,我们接。”
“这条路通了,再去别的厂谈。”
众人沉默了半天。
陈道勇挠挠头:“我不太懂这些,但你说干,我就干。”
张继财叼着牙签,眯着眼看纸:“哥,要真干这事,我得提前提醒你,这路比账务还脏。”
“以前你打架打赢,是拳头硬。”
“这路上,不止是拳头,还有账、还有人情、还有货压和拖款。”
“你的准备好——天天都在过年。”
菜素没吭声,手指轻轻敲着桌子。
“我跟。”
金国阳吞了口唾沫:“哥,我也跟。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“说。”
“建厂不怕赔钱,也不怕被砍。”
“就一条——你要真不行了,别硬撑。”
“你活着,我们就不散。”
一场小型的“建厂动员会”,在这个小设备房里悄悄开了。
没人喝酒,没有高呼口号,甚至连“成功”两个字都没人提。
但这个晚上,陈北回去后,第一次在小本子上写下几个字:
【飞星厂:月薪2000起,绩效公开,帐目透明。】
然后在底下补了一句:
工人不打卡,只算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