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南边那个做漂白布的，之前不是托红叶厂的副厂喊得我们收账吗？上回谈成了十七万，今天到期，结果人说翻脸就翻脸，把前天签的合同全撕了，连门都不让进。”
“敖雪兵和陈道勇过去了？”
“去了，但他们说人厂门封了，门卫堵死，一堆厂里人围着看。”
“操。”陈北直接丢下筷子，“说到底，这还是当我们是软柿子捏。”
“你现在动不了，我让张继财先过去了。”
“谁？”
“上次跟你说的那人。”菜素一边掏手机一边说，“我让他带了份副本过去试试水，他人精，知道怎么下手。”
“他能行？”陈北皱眉。
“行不行你听了就知道。”
话刚说完，手机响了。
菜素接起来，对面传来一阵嘈杂声，然后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：
“喂，北哥在不？我是继财。”
陈北一听这语气，心里就有点不放心。
“你在现场？”
“在呢，在厂门口呢，门卫这边盯我像防小偷，我先来试个底，等你们人到了再搞大也不迟。”
“你先说说咋回事。”
“这老杨啊，之前嘴上一个一个答应得好好的，说这钱拖不过月底。可今天我们来了，人直接说厂长出差，钱没批下来，不认账。我也没吵，我说那我进去看看厂长桌子上有没有批条。”
“然后呢？”
“门卫不让进。我说你不让我进去，那我就在门口摆桌子了，我把那白纸合同放门口贴着，还拿红笔写上‘欠账不还’，旁边站着工人都看见了。”
陈北这下笑了：“你真干得出来？”
“不是我干的，是我让门口卖煎饼的帮我干的，他摊子就在厂门口，我给他十块钱，他照着喊‘老杨欠账不还啦’，效果奇好。”
菜素忍不住笑出声：“可以啊你。”
陈北稳了下神：“那边啥动静？”
“老杨果然坐不住了，刚刚打电话出来骂我，说我要是再不滚就报警。我说你报啊，欠账还敢先报警？咱白纸合同在手，谁怕谁？”
“然后他挂了电话。”
“我估摸他现在应该在里面琢磨，要不要出来谈。”
陈北顿了顿：“行，那你就继续耗着。等敖雪兵他们到了，再强硬推进。”
“放心，我不动手。今天主打一个：用嘴打架。”
电话挂了。
陈北坐在床边，重新拿起筷子，一边往嘴里扒饭，一边说：“这人嘴贱是嘴贱点，但脑子确实活。”
菜素点头：“他不适合打，但适合谈，特别是这种需要下绊子的场合。要真搞成了，我们账务帮就有三条线了——武力线、智囊线、嘴皮线。”
“你这是给我建帮会。”
“不是帮会，是——班底。”
陈北笑了笑，低声说：“这事儿成了，我真的请你喝酒。”
下午四点，张继财那边来消息了：
【搞定了，十七万到账一半，另外三天补齐，老杨还主动说回头有别的厂主拖账，也能介绍你们收。】
陈北看完，手机放桌上，背后的纱布还透着痛，但他整个人像刚赢了一场仗。
晚上，兄弟几人凑一起吃饭。
张继财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。
个子不高，脸皮厚，说话贼滑，一坐下就把手搭敖雪兵肩膀上：“哎呀你就是那个谁啊，上回听说你一棍子撂倒三个，我特佩服！”
敖雪兵一脸嫌弃：“你离我远点。”
陈道勇边吃边撇嘴：“你咋不上天。”
张继财笑嘻嘻：“我是不会打，但嘴皮子厉害，咱们账务帮需要多样化，我就是专搞厂主心态崩盘那一挂的。”
陈北看着他：“你要真想混，就别只会耍嘴皮子，关键时候得扛事。”
“明白。”张继财点头，“北哥你说咋搞，我就怎么来。”
吃完饭，陈北把五人留下来，在宿舍围坐一圈。
他把那张“账务流转表”摊在大家面前：
“从今天起，我们不再是散兵游勇。咱账务帮，开始正式分工。”
他指着纸：
“我是主事，菜素内勤总管，敖雪兵和道勇打前，继财负责谈判和厂主联络，金国阳……等他开窍了再说。”
几人点头。
陈北压了压嗓子：“咱这一套，迟早要惹厂办注意。以后每一单，都要备两手准备。遇事不慌，能打能退能谈能躲。”
“这不是收账，这是打仗。”
“白纸账务，从今天起，成班子了。”
西沙口的厂区，一向鱼龙混杂。
这一带的厂子大多是私人开的纺织厂，账务混乱、管理松散，有厂主赖账成性，也有工人直接躺平。而最近，一股名为“白纸账务”的势力，悄然在厂区里冒头了。
不动刀，不拉架，几张白纸写字，几个人一站，厂主就服软。
这套打法，在很多厂里人看来——有点邪门。
很快，就惊动了厂办。
厂办说白了，就是西沙口几个有背景的大厂联合出资，搭了个协调办事处，名义上是“管理秩序”，实则就是帮厂主兜底的灰色组织。
这天上午，飞宏厂车间还在哒哒哒地响。
陈北宿舍的门，被人砰砰敲响。
“谁？”菜素把窗帘掀了点，看了眼外头。
来人穿着灰色夹克，头发梳得一丝不乱，站姿笔挺，一看就是那种在体制边缘混饭吃的角色，身后还跟了两个膀大腰圆的。
菜素转头喊：“北哥，是厂办的人。”
陈北还在整理那张“未结账务清单”，听完这话，也没多意外，只是说：“让他们进来。”
门一开，那人大步走进来，笑得八面玲珑：“陈北是吧？我是厂办的李干事，过来跟你聊聊。”
“聊吧。”陈北坐在床边，依旧是那件旧布衫，袖子挽起一边。
李干事打量了一圈宿舍，看到桌子上整齐摆着的白纸欠条复印件。
“最近听说你们在西沙口，接了不少厂的账？”
“嗯。”
“白纸白字，讨得也挺顺。”
“也就还行。”
“你年纪不大，倒是挺会整事。”李干事笑眯眯的，“不过兄弟，厂区这些年，乱账多，拖欠多，也不是你能一下子解决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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