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老板穿着一身绸布衬衣,坐在办公桌后,手里正拿着账本翻。他看见陈北进来,先笑了:“哎呦,这不是陈哥嘛,来得挺快啊。”
陈北走到他对面,把合同和欠条往桌上一拍:“三天前你说好的,今天给钱。”
韩老板嘿嘿一笑:“那啥,我这边资金还没周转开,你再宽限我几天——”
“别废话。白纸黑字写的,今天,必须到账。”
韩老板脸上的笑意一僵,手指敲了敲桌子:“陈哥,咱商量商量,别弄得太绝。厂子这两天真有点紧张,回头我赚了钱,给你多加点利息成不?”
陈北没说话,只是看着他。
这时,门口突然多了几个人影。
敖雪兵皱眉,往后一看,立马伸手把门掩上。
“老韩,你搞啥呢?”陈道勇也冷下脸来。
“别激动,别激动。”韩老板摆摆手,“就几个兄弟,怕你们闹事,万一把我厂砸了,我赔不起啊。”
陈北深吸一口气。
“我再问你一遍,钱呢?”
韩老板笑得脸皮都快抽筋了:“真没有……你们再等等——”
话音未落,门“砰”的一声被人踹开,七八个带帽子的混子冲了进来,手里不是棍子就是钢管,嘴里还喊着“干他!”
陈北一侧身,差点被一棍扫翻,敖雪兵第一个冲上去,跟那人打成一团。
陈道勇二话不说抄起旁边的椅子砸过去。
屋里顿时乱成一锅粥。
陈北踉跄着避开两根棍子,拳头硬生生砸在一个混子脸上,把人打倒了。
可敌人太多。
而且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,力气大、出手狠,不像是厂里随便凑的。
几招下来,陈北胳膊就挨了一棍,钻心的疼。
“撤!”他大吼一声。
敖雪兵被人抱着打,陈道勇胳膊被划开一道口子,但还是拖着他往门口挤。
就在这时,一个混子拎着钢管从侧面抡了过来,照着陈北背脊就是一棍子。
陈北只觉得一股热浪从后背炸开,腿一软,扑通倒在门口。
“北哥!”菜素冲了上来,拽住他的胳膊就拖。
门口一乱,有人喊:“条子来了!”
那群混子一听,立马散开,从后门跑了个干净。
陈北被扶着靠在墙边,脑袋一阵阵发晕,整条后背像被火烧一样。
“他妈的,老韩设了套!”敖雪兵捂着肩膀骂,“这些人根本不是厂里的,是外头请来的!”
陈道勇咬着牙:“刚刚那个胖子保安,看到也不拦……他们厂根本是故意的!”
菜素脸色发白,把陈北的合同和欠条从地上捡起来,一页页整理,嘴里骂着:“他妈的这是玩阴的,老韩要是不死我跟他姓!”
陈北喘着粗气,从裤兜里掏出手机,拨了金国阳的电话。
没人接。
又拨了一次,还是没人接。
“这孙子呢?”陈北咬着牙。
菜素语气冷了:“估计早跑了。”
陈北笑了一下,嘴角全是血。
“好……挺好。”
他们扶着陈北往外走,走到门口的时候,韩老板正从边门走出来,手里还拿着根烟。
“哎呦,陈哥,打架这事我可没让他们干啊,我已经报警了,你们走吧。”
陈北看着他,冷笑一声:“你等着。”
韩老板脸上挂着笑,嘴角却在抖。
“陈哥,别闹大啊,咱好商量。”
陈北没搭理,拽着菜素的手,用力站直了。
“回厂。”他咬着后槽牙,“咱们的账,不急。”
西沙口的夜下起了小雨,厂区外头的灯泡闪了两下就灭了,一整排车棚黑得像是废弃多年的破屋。
陈北窝在宿舍床上,整条后背用纱布缠了三层,连翻身都吃力。
敖雪兵和陈道勇倒还撑得住,菜素手脚没伤,在外头买了点炒米粉和绿豆汤回来,刚放桌上,门就被人敲了。
“谁啊。”敖雪兵靠近门口,一边嚼东西一边喊。
门一开,一股雨气灌进来。
“是我。”金花站在门口,穿着那件黑风衣,头发湿了半边,手里拎着个塑料袋,眼底下有一层没睡好的青色。
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。
陈北想撑着起来,刚一动,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你别动。”金花快步走进来,把袋子放桌上,“我听说你出事了,过来看看。”
没人告诉她的。
她能来,说明她自己打听了。
陈道勇识趣:“我们出去抽根烟。”
敖雪兵跟着起身:“对,雨停了,走走。”
菜素慢半拍收了下桌子,也跟出去。
屋里只剩两人。
陈北靠着床头,看着她: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你人都差点被人抬出去,我还能不来?”她把袋子打开,里面是用保温饭盒装的鸡汤,还有一瓶红花油,一小袋炒米。
“这鸡汤你做的?”陈北皱了下眉,“你做饭?”
“我买的。”金花坐下,撕开保温盖,热气冲出来,“紫都旁边新开的汤店,早上熬的。我看你伤得不轻,喝点。”
陈北没接。
金花低头看他,声音低了一些:“你怎么不听话呢?”
“不是我惹的。”
“你非要收那个韩老板的钱吗?”
“他欠账,欠的是厂里的钱。我收回来,是对的。”
金花咬了咬嘴唇。
“那你收回来,值吗?挨了那么一顿。”
陈北没回答。
她看着他,像是心里有一肚子话想说,可怎么都说不出来。
过了一会儿,她站起来:“你躺好,我给你擦擦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你这伤口发热了,再不处理要感染。”
她也不等他答应,拎着那瓶红花油走过来,在他床边坐下。
他上身没穿衣服,纱布盖得紧,她手指刚碰到,陈北肩膀一抖。
“疼?”
“废话。”
“忍着点。”
她把油慢慢抹开,用指肚一点点揉进去,动作不快,但很细致。
屋里没声音,只有外头断断续续的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。
“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发烧那次吗?”金花低着头问。
陈北声音哑着:“不记得了。”
“你那时候烧的胡话都说出来了,一直喊‘我不要去读书了,我要跟嫂子走’。”
“那是小时候瞎说的。”
“现在也没变。”
陈北顿了下。
金花动作忽然慢了,手指在他背上轻轻划了一下:“你说……你为啥非要拼成这样?”
“想让你不再陪酒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