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就想把账收回来。”
电话那头停顿一下。
“你再这样搞下去,迟早被人背后插一刀。”
陈北低声说:“我知道。”
沈兰没说话。
“你别来找我,这段时间不安全。”
“我来找你干嘛?”她顿了顿,“明天我不值班,金花让我约你吃顿饭,说最近有点事。”
陈北皱了下眉。
“她怎么样?”
“挺好,就是……你见了她再说吧。”
第二天下午,陈北提前把账处理完,赶到那家巷子里的粥铺。
金花已经在等了,穿的很素,没化妆,整个人比之前憔悴了一圈。
两人隔着一张桌坐下,金花先开口。
“你最近风头太猛了。”
“厂区有人跟你说?”
“你能在厂区拉横幅收账,我能不知道?”
陈北没出声。
金花抿了口粥,继续说:“你别误会,我不是不支持你。我只是觉的……你不是干这个的人。”
“你以前说过,想开个小店,日子平平稳稳就好。”
“那是我以前。”
“那现在呢?”
金花看着碗里的粥,没再说话。
半天后,她抬头:
“我可能要换夜场了,原来的地方,最近客户有点乱。”
陈北问:“去哪?”
“西口那边的紫都。”
“那不就是你原来最讨厌的那个?”
金花没接。
“你不是说那边油子多?”
“那边给的多。”
陈北手指微微收紧。
他没说“别去”,也没说“我养你”,只道:“你是我表嫂,我管你,是应该的。”
金花冷笑一声:“你要是真把我当嫂子,就别老盯着我什么时候上岸。”
陈北张了张嘴,最后只吐出一句:“等我把这一批账收完,我想开家厂。”
金花怔了一下。
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“开什么厂?”
“纺织厂。”陈北笑,“厂名都想好了,叫‘白纸’。”
金花没接话,只是低下头,慢慢喝着粥。
这一顿饭,两人谁也没多说感情,但坐的比任何一次都久。
等出门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。
陈北看着她走进夜场的出租车,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文件袋。
他知道,有些账,不是靠白纸黑字就能算清的。
连着三天,陈北都没再见金花。
倒不是不想去找,而是太忙。
十五个厂的单子陆续落地,一批资料还没处理完,新的又送上门来。
陈飞跟金国阳基本已经不碰纺织车,彻底转做账务材料;菜素成了“外联”,每天骑着三轮在各个厂之间穿梭,帮陈北盯回款节奏。
而陈北,一个人从早到晚,跑材料、跑对账、跑催款,还的分神处理人事。
尤其是——厂办的人,动了真格。
第一个出事的,是陈飞。
那天他刚从东盛厂出来,刚拐进厂区厕所,就被人堵了。
对面三个带头的戴着棒球帽、手里拎着铁棍,什么话也没说,上来就是一脚把陈飞踹进墙角。
“说,白纸账务那边是不是你负责送材料的?”
“你他妈……咳咳咳……谁啊……”
“问你话!”
啪的一下,铁棍敲在腿上,陈飞直接跪了。
好在厕所还有俩厂里的师傅在抽烟,听见动静过来吆喝了一声,几个人才匆匆跑了。
陈北接到电话赶到时,陈飞腿已经肿成了萝卜。
在厂区小医务室里,他坐在椅子上,咬着牙,说什么都不肯上医院。
“去医院,要开证明的……厂办肯定看见……他们就是想搞我们。”
陈北没说话,直接把裤腿撩起来,看了眼,青一块紫一块。
“你休息几天。”
“哥,我不怕他们。”陈飞咬着牙,“我干这个,不是为了混,是为了以后能挺直腰杆去见我爸。”
陈北拍拍他肩膀:“我记的。”
晚上,陈北约了菜素,在老地方的电线杆下抽烟。
“你说,是不是该反打一波了?”
菜素嘴里叼着烟,没接话。
“再这么被动,被他们一个个点了打,兄弟要散了。”
“你想怎么整?”
“找厂里几个老工人,出一份联名信。”
“联什么名?”
“说白纸账务是工人自发成立的维权组织,不存在暴力讨债,也没收保护费。”
菜素咧咧嘴:“你把这话说出来,连我都想信了。”
“你不信,厂长会信。”
“厂长?”
“他不是傻子,知道厂办那边管的太死,下面厂子跑单太多,账收不回来,对上级不好看。”
“你觉的他会护你?”
“他不会护我,但他会护自己。”
第二天,联名信出炉,署名是“飞宏厂一线员工共十三人”,其中还有黄工的大名。
陈北拿着这封信,直接去找了厂长。
这次,他没走正门,从后面维修楼绕进去的。
厂长姓刘,是个六十多岁老头,穿的老老实实,满头白发,平时话不多。
办公室里烟味很重,桌上摆着两杯茶,还有一份刚批下来的文件。
“你就是陈北?”
“是。”
“坐。”
陈北没坐,把那份信递过去:“我来,不是告状,也不是求情。我就想让厂长知道,我们收账,是为了让底层工人不吃亏。”
刘厂长戴上老花镜,一字一句看完信。
“这些人……我都认识。”他顿了顿,“黄伟?他怎么也签?”
“他孙子治病,厂里没报销,他的钱,拖了五个月。我帮他讨回来了。”
刘厂长把信折起来,塞进抽屉。
“你继续做你的事,我不会插手。但有一点——厂区不能出事。你要是出人命,我保不了你。”
陈北点头:“我不搞暴力,不搞冲突,不碰毒不碰色。我就是收账。”
刘厂长没说话,过了好久,拿起电话,拨了个号。
“冯科,让你的人都停一停,账务那边,我知道了。”
厂办那边收到消息,气的砸了两个水杯。
冯科一边打电话骂人,一边在想办法另找突破口。
“厂长给他撑腰?他有后台?”
没人知道。
但厂区风向变了。
当晚,陈北走出厂门,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。
“你是陈北?”
“你哪位?”
“我这边有几个厂的账,想谈谈合作。”
“哪个厂?”
“你见了就知道了。”
“地点。”
“西沙口,乐康夜总会,今晚十点半,包厢302。”
陈北沉默了几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