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北没接茬,只把那三件套重新摆了一份:“今天在场的都有份,愿意合作的留下资料,不愿意的走就是。”
他不跟他们争嘴,也不解释什么。
现场沉了几秒。
最后,是那几个围过来看流程的工人主动站出来,说:“我们厂那边有两万五的旧账,能不能试试?”
陈北点头:“合同拿来。”
“我去复印,明天给你。”
“行。”
冯科在旁边冷笑一声,掀了掀衣领就走。
几个厂办的人也没多说什么,带着人离开。只是走出几十米后,冯科突然停下脚步,偏头低声交代旁边的人一句:“他不是要做账务?那就给他几个收不回来的单子,看他怎么死。”
那天晚上,宿舍里很闷。
菜素一边拆方便面,一边嘟囔:“今天你那一手,不亏。就算厂办那几个上门,架势也还算挺住了。”
“有几个厂子主动递单子了。”陈北说,“一共六个,大的没有,小的几千、几万的,能练手。”
“练手归练手,我问你,那几个厂办的真打压起来,你打算咋办?”
“先接着。”
“就你这破身体,一天只睡五个小时,白天干活,晚上跑账,你不死都怪。”
陈北没说话。
他心里有事。
金花。
今天她一整天都没联系他,连饭都没给他送。
晚上十一点,宿舍的人都睡下了。
陈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忽然坐起身来,穿上衣服就往外走。
菜素迷迷糊糊睁眼:“你干嘛?”
“取点东西。”
“深更半夜取啥?”
“金花那边,有点事。”
出租屋楼下,陈北站了十几分钟。
灯是黑的,整栋楼都没声。他刚想转身走,楼道里就传出一阵脚步声。
门开了。
金花穿着件睡裙,披着外衣,看到他的一瞬间没说话,转身回屋。
陈北愣了下,还是跟了上去。
屋里乱成一团,桌上是没吃完的外卖,沙发上扔着几件脏衣服,烟灰缸堆的老高。
金花坐回沙发,点了根烟,一言不发。
陈北站在门口没动。
等了半天,金花吐了口烟,说了句:“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?”
陈北没吭声。
“我听人说,你今天在车间讲的头头是道,跟个老板一样。你是不是觉的,自己真能混起来?”
陈北走过去,从她手里拿下烟:“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干这个?”
金花没看他,“不是不高兴,是觉的你还太嫩。”
“那你觉的我该干嘛?像你这样?”
话说完,两人都沉默了。
屋子里安静到能听见钟表滴答滴答响。
金花忽然说:“我不是怪你,是怕你出事。今天厂办的人去了你那里,我就知道你迟早要被搞。”
陈北坐下来,“怕被搞,就什么都不干了?”
金花没再回他,盯着烟头发呆。
过了一会儿,她站起来,往卧室走了几步,忽然又回头说:“你要真想把账务做起来,就不要太急。你不是还要养我上岸么?”
陈北一愣。
她关上门,没再出来。
他坐了很久,最后起身离开。
门关上的时候,屋里灯灭了。
回到宿舍,菜素还没睡死,一听动静翻个身:“你去哪了?”
“走错楼了。”陈北躺下,“闭眼睡吧,明天接第一个单子。”
菜素翻个身,骂了句:“你他妈就不是人,心真大。”
陈北没回。
他盯着天花板,脑子里转的不是金花,也不是账单。
而是厂办那几个人临走时的神情。
那不是普通的警告。
那是要下死手了。
第二天一早,陈北就带着资料出了门。
菜素本来还赖着床,被他一脚踹醒:“红叶厂那个林会计今天来飞宏核单,顺路把欠账的几家资料给我带了,赶紧起。”
“几点了啊?”菜素一边穿衣服一边骂骂咧咧,“你他妈昨晚才睡四个小时吧?今天又整活?”
“厂办那边估计要动真格的了,动作的快。”
“就你这命,迟早赔在这一堆纸上。”
陈北没搭理,把三件套翻出来,一一核对。
刚收完桌面,厂门口就来人了,是盛邦厂的一个财务主管,抱着个文件袋,急吼吼跑进车间。
“谁是陈北?”
陈北应了声,把人带进仓库那边空房间。
“我们厂被一家叫海田的厂拖了两个月的货款,总共八万七千三,你看能不能接?”
陈北没急着答,先翻资料。
“采购合同、发票、签收单都有,问题是后续有没有沟通记录?”
“有!微信聊的,都截图打出来了。”
陈北扫了一遍,点点头:“单子我收了,不过事先说好,收回来我拿12%,收不回来不收你们一毛。”
“成,就按你说的来。”
“还有,你的跟我签授权书。”陈北把准备好的模版递过去,“账是你们的,我是代理,怕后面有人来找我麻烦,这纸的提前写明白。”
财务主管看了下,也不多问,当场签了。
临走时还说:“陈哥你要是真收回来了,我们经理那边还有几笔大的,等着你。”
等人一走,菜素忍不住开口:“你这合同一签,就彻底把自己绑进去了。”
“早晚的事。”
“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搞?直接去海田闹?”
“先不急,我打算用‘欠账预警’的方式整一波。”
菜素懵了:“什么玩意?”
“印一批单子,统一格式,就写:‘本单位存在拖欠账款行为,已被白纸账务登记’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贴到厂区公告栏、食堂门口、电线杆子上。”
“你不怕被人打死?”
“怕。”陈北笑了下,“但我怕我以后一辈子给人打螺丝。”
晚上,陈北拉着菜素、陈飞、金国阳三人,在厂区边上的打印店整了一批“欠账预警通知”,用的纸是黄底黑字,字大又醒目。
十份是红叶厂之前欠账未付时的模版,剩下空白的,就等新单子来了填。
“你这路数,有点像那种‘曝光台’。”陈飞一边贴一边问,“真能行?”
“你贴了就知道了。”
果然,第二天厂区就炸了。
海田厂那边有人一早吃早餐,在食堂门口看到写着“海田纺织拖欠盛邦货款87,300元”几个字的通知,当场傻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