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事？”
菜素背着手，走的飞快，扭头回一句：“横幅、三脚架、喇叭、纸凳子……你不是说要搞说明会么？我把厂里旧车间借下来了。”
陈北坐了会儿才反应过来。
“你真整了？”
“要不我这么晚跑出去干嘛？那车间下午不排单，我找厂长要了，刚才亲口答应的。”菜素咂咂嘴，“你现在在厂里的名声，不比厂办差，红叶那笔二十万讨回来的事传疯了。”
“也有说我是骗子的。”
“骗子哪敢开说明会？”
陈北没说话，打开柜子，把那摞账务资料、三件套、合同复印件一股脑装进文件袋。又从黄工桌下翻出个旧喇叭，拍了拍，上头沾了层机油灰。
“走吧。”
第二天上午十点，飞宏旧车间。
靠墙那头拉了条横幅：
【白纸账务收款说明会】
底下一溜纸凳子，歪歪扭扭的摆着，一共六十多个，全是厂区杂物间清出来的。有人坐，有人蹲，也有人就站着看热闹。
人不算多，四五十个左右，大部分是飞宏和盛邦的工人，还有几个别的厂的。也有几个是厂主打扮的，穿衬衫带金链子的。更有人靠墙冷笑，一脸看戏的样。
陈北穿了件白衬衫，衬的发皱，裤子是前两天才洗的工作裤。他提着一袋材料走上前，没人鼓掌，没人让位。
他自己搬了张塑料凳子站上去，手里拿着纸。
“各位，我叫陈北，飞宏厂里的一个学徒。”
没人吭声，反倒有人拿手机在拍。
“我今天讲的，不是讲课，也不是招商。我就想把‘白纸账务’这事讲清楚。”
“我们不是律师，也不是法院，不收人保护费，更不会打人。我就是靠三件东西：一是采购合同，二是签收证明，三是对话凭证。”
有人插话：“我们厂也有这些，人家就是不认账啊。”
陈北点点头，翻开一个文件袋，抽出合同、签收单，亮给大家看：“这是红叶厂的，二十万欠款，结清。”
又拿出一份：“这是盛邦的，十万，也是结清的。”
人群里开始骚动，有人站起来往前凑。
“这些怎么用？”
“流程、模版、话术、递交方式，都在这里。”陈北拍了拍桌子上那一叠流程手册，“自己看。”
几个厂主围过来翻，有人念：“签收凭证拍照、物流回执、微信对话截屏、纸质催账函……”
有人低声说：“咱厂那几个也都有啊。”
“你是怎么递的？”
“跑人家厂门口堵过。”
“堵？你站厂门口，人家还敢给你钱？那叫逼债，不是账务。”
底下有人笑。
陈北继续说：“我不是说你们不会收，是说你们收的方法，容易被当成‘闹事’。白纸账务，就是合法的、按流程来。你要讲证据，要讲话术，要敢坐下来谈。”
“别人为什么愿意还钱？”
“因为我们有记录、有证据、有公信力。”陈北指指那堆材料，“不是你站那边吵一顿就能解决的。”
厂区的人听的认真，有人悄悄在纸上记，有人拿出手机录音。
也有几个在边上抽烟的不屑一顾：“讲的好听，你真能一直收回来？”
陈北也不生气，“不能收回的，不收费。做到这一步，才敢站出来讲。”
人群里，沈兰站在最后一排，扎着马尾，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衬衫，没人注意她。
她看着陈北站在那讲流程、摊材料、说话像模像样，心里一阵阵发热。
这家伙，真干起来了。
会开了差不多四十分钟，最后十几个人围着桌子拿了流程手册，还加了陈北的号码。
散场的时候，几个厂主走过来低声说：“你有空来我们厂看看，真有笔欠款不好收。”
陈北说：“明天中午，我一个个过去。先审材料，再说后面的事。”
人走的差不多，场地快空了，沈兰才走出来，站在他边上。
“你真要当账务界扛把子？”
陈北一边收材料，一边说：“怎么，不像？”
“有点像。”沈兰挑挑眉，“你刚才那个——‘不是打人，是讲证据’的语气，挺有味道。”
陈北没接话，把东西装好提上。
沈兰问：“接下来呢？厂办会放过你？”
陈北把文件袋扛在肩上：“他们要来，我接着。”
话音刚落，就有人冲进来喊：“陈北，厂办的几个从办公室出来，带了人，正往这边走！”
消息刚传进来，厂区的几个工人都下意识往外张望。
陈北没动，倒是菜素从角落冲出来，拍了他胳膊一下：“人来了，你想好了？”
陈北看了看地上的凳子、摊开的流程册，还有桌上的三件套。他没多话，提着资料就往门口走。
“你去哪？”
“我请他们坐下听听课。”
旧车间外，三四个厂办的人已经围过来。
领头的叫冯科，三十多岁，嘴角老是带点笑，说话像抹了油。他是飞宏厂的“人事主管”，但厂里人都知道他管的比人事多的多，连外头的欠款、供应商、派工单子都能插手。
此刻冯科站在人堆前，看见陈北过来，笑了。
“哟，说明会开完了？”
陈北没理他，低头把文件袋放下，找了两份材料抽出来，整整齐齐的摊在地上。
“你们要是来听课，我讲一次也行。”
冯科笑的更欢，伸手搭上陈北肩膀，“小陈，别闹了。”
“没人闹。”
“你这么一闹，厂区都跟着不安稳，真有用的合同我们厂会处理，不用你出头。”
“你们处理过？”陈北抬头，“红叶那单，厂办谁去过？盛邦那边呢？你们哪个开过口？”
冯科脸上的笑顿了顿。
“你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，账务这种事，要讲规矩。”
陈北淡淡道：“我只认白纸黑字。”
后面两个厂办的小青年也沉下脸来，有人骂：“你以为你是哪个部门的？欠账的事情你管的着？”
陈北站起身，眼神没往他们那边瞟，语气平平：“不想听的，可以走。”
冯科把手收回去，眼神冷了：“厂长还没发话，你就敢搞这种摊子。你这不是说明会，是造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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