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欠的不只是账,是命。”
“是供货方的命,是他们全厂三班倒熬出来的尾款。”
“你们能欠,是因为没人动你们;我们要你们还,是因为我们动得起。”
那主任脸色变了几次,最后还是打了电话。
半小时后,厂老板来了。
人不高,皮鞋锃亮,一脸“我不怕你”的那种横。
一进门就笑:“你就是白纸账务那个小子?”
“陈北。”
“年纪不大,话不少。”
“欠的钱不少,说话自然就多。”
“行,账我认,但我给你打个七折,你们就别再来贴了。”
“七折?”
陈北冷笑:“我们收账不是搞促销的。”
“你信不信,我现在报警,说你敲诈?”
“信。”
“那你还敢这么硬?”
“因为我有合同、有签收、有你们的人承认的单据,你报警,我坐两天牢,你公司名上黑榜,厂区联合拒签,到时候你进一个订单,客户都要三审一批。”
那老板脸色瞬间拉下来了。
陈北不等他说话,从包里掏出一张红色的“联合回执书”,其实是他编的,但上头印着“红叶”、“飞宏”、“东仁”等厂名,看上去真的不行。
“你可以试试。”
那老板盯着那张纸看了十几秒,最后咬咬牙:“三天,最多三天。”
“写字。”
他写完,签了,陈北收起纸:“到时候,我不会提醒你第二遍。”
出厂门的时候,太阳正晒。
陈北走得慢,但背挺得直。
手里那份“联合回执书”还热着,他知道自己在赌,但他赌得起。
厂区现在不缺收账的,缺的是一个敢拿命碰规矩的疯子。
他愿意疯一回。
下午回到宿舍,菜素跑来:“哥,出事了。”
“说。”
“有人在厂区群里发帖子,说咱白纸账务是挂羊头卖狗肉,搞诈骗,专坑厂主。”
“谁发的?”
“一个叫‘大脚麻’的,是新田厂老板的远房表亲,混厂区多时了,在几个大群都有人脉。”
“现在怎么说的?”
“有几个人跟着起哄,说咱没备案,属于非法收账,还有人截了你讲流程的视频,说你有煽动暴力倾向。”
陈北听完没急,反而坐下开始喝水。
“你不怕?”
“怕。”
“那你还喝水?”
“因为越这个时候,越不能乱。”
“你看群。”
陈北拿出手机,进了那个“莞城厂区事务交流群”。
第一页就是那条大字黑体帖:
【白纸账务真面目曝光——其实就是几个厂小工凑起来搞的钱庄!】
底下一堆评论:
“原来就是这帮人啊,怪不得最近净说什么流程流程。”
“收账还讲流程,真当自己是法院了?”
“估计下一步就该收保护费了吧?”
陈北划到最底,评论还在刷,但忽然有条留言跳出来:
【我厂欠了两年账都没人收回来,是白纸账务的人帮我追回来的,白纸三件套流程我认。】
【——郭仁兴,东仁布行】
紧接着第二条:
【我是飞宏厂的,我厂确实有不良客户,白纸账务流程虽然新,但有效。】
【——李姐,飞宏对账】
再往下:
【红叶厂跟了白纸流程两个月了,现在账收得比以前稳多了,不是替他们说话,是咱厂区本来就缺这么个规矩的东西。】
【——马记,红叶采购】
三条一出,风向立马变了。
有人开始说:
“有回款就行。”
“谁能追回账,谁说了算。”
“大脚麻你那厂才是出事了,欠钱还不让人说?”
陈北看着屏幕,叹了口气。
菜素问:“怎么处理?”
陈北回:“不用处理,我们已经赢了。”
“啥?”
“能在这种事上主动帮咱说话的,不是别人,是钱。”
“你收得回账,他们就信你;你收不回账,你就是骗子。”
“我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,是他们自己帮我们说话了。”
“懂?”
菜素愣了两秒,点头:“懂了。”
晚上,陈北一个人走上厂区公告栏前,把那张已经晒得泛黄的“白纸账务公告”撕了下来,重新贴了一张新的。
新纸更硬,字更黑,最后那句是:
【你不信我没关系,但你得信回款。】
贴完,他站那看了一会儿,天色彻底黑了。
回宿舍的时候,他把房门轻轻推开。
金花没回来。
沈兰在阳台折衣服,抬头问:“那女的真走啦?”
陈北点头:“走了。”
“你打算追吗?”
“不追。”
“为啥?”
“她在看我走得稳不稳。”
“她不是不在意,是在等我往前走。”
沈兰没说话,只是把一件T恤叠好,放在床边,然后轻轻说了一句:
“你往前走的时候,别把我踩在后面就行。”
宿舍楼的灯坏了两天。
整层晚上靠的是隔壁宿舍那边接过来的延长线,吊了一盏黄泡泡的应急灯,亮度不够,但风吹得动。
陈北坐在灯下,把最新一笔“东排织线厂”的欠账流程写完,刚合上文件袋,手机就响了。
菜素发来一句:【哥,有人约你喝茶,说是西沙口那边的“旺财社”想谈点事。】
陈北看完,没犹豫,只回了两个字:
【坐标?】
对面发了定位,在“老树林茶楼”。
这地儿他听过,旺财社的人常在那出没,搞业务、谈事、换资源,是整个厂区半地下势力的活动点之一。
换作一周前,他可能会考虑要不要去。
但现在——
陈北把文件袋一收,夹进帆布包,戴上那顶灰帽子就出门。
夜风不大,路边小摊飘着炒米粉和臭豆腐的味,街角照相馆还在洗胶卷,灯箱昏黄一闪一闪。
到了茶楼,二楼雅间果然已经有人等着。
推门进去那刻,陈北看到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坐在主位,约莫三十出头,留寸头,面色清瘦,嘴唇抿得死紧。
“陈北?”男人抬了抬手,“来,坐。”
“你是?”
“我们这边叫我杨哥,社里外务负责人。”
陈北没动,站在原地,“你找我什么事?”
“茶先喝一口,话慢慢说。”
陈北还是站着。
杨哥也不恼,自己倒了一杯,吹了吹:“你这白纸账务,最近在西沙口闹得不小。”
“我们社有人问,你们这是哪门哪派,突然就冒出来,还搞的条子都开始留意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不是我什么意思,是有人怕你把水搅浑了。”
“水什么时候干净过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