贴纸第二天一早就挂在了宿舍楼下的水泥墙上，红纸黑字，油墨还没干透，边角被早晨的风吹的微微翘起来。
来来往往的工人扫一眼就知道什么意思——谁干的事，自己心里清楚。
陈北站在一楼走廊抽完最后一口烟，把烟头摁在地砖缝里，转身回了宿舍。
他其实知道，这油漆事儿不是混子干的，混子没这耐心，也没这手段，十有八九是厂办里那帮盯着他们白纸账务“看不顺眼”的人搞出来的。
一早菜素就扛着包来了，把昨天整理好的账务材料摊在床上，卷了一张厚厚的文件袋。
“今天正鑫厂的厂长喊咱们过去一趟，说是他老婆在医院守人，让咱们过去跟他闺女聊。”
陈北嗯了一声，起身换了件干净的T恤，拎着包就出门。
楼道里一堆人看他，都没敢说话。
有几个以前不服气的，现在也知道这小子不是软的，惹不起。
正鑫厂在西沙口最南边，挨着大路，厂房有些年头了，外墙刷漆都掉了一块块。
陈北走进去，保安没拦，估计早交代过。
二楼办公室开着门，里面坐了个长头发的姑娘，脸色挺憔悴，估计就是厂长的闺女。
“你是……陈北？”
“嗯。”陈北放下包，掏出资料，“我是你爸喊过来的，先说一下，你们这单我接了，但我们也不是闹事的主儿，按规矩走账，帮你把这事处理干净。”
那姑娘点点头，把一个U盘递过去，说是这两年的订单记录全在里面，还有客户来往邮件。
陈北接过来，没急着看，“你爸现在情况怎么样？”
“骨裂，住院了，人倒是没啥大事，就是一时想不开……那批货是现金流的命根子，客户那边一直拖，还说仓库那边签收人不是他们的人，不认。”
“仓在哪？”
“鑫盛仓。”
陈北一听就知道这活难度不小，鑫盛那片的货最乱，签收人、仓储、甚至发货时间都能被推的一干二净。更别提客户那边现在一副“我没收货你能拿我怎样”的态度。
“你联系客户了吗？”
“联系了，微信不回，打电话说财务对账中，一拖再拖。”
陈北没说话，坐在那翻资料，菜素靠边坐下，开始划重点。
他们现在讲流程，不是为了装样子，是因为这年头你不整明白点，谁都能赖账赖的你怀疑人生。
U盘里那几单订单是发给一家叫“盛辉布业”的，收货时间、仓库签收都写着“已收”，可客户偏说“没核清”。
最关键的是签收人那一栏，写的是“杨通”，不归盛辉的正式编制，也就是说——客户完全可以说他不是他们的人。
“走仓是哪天？”
“九月三号。”
“签收人资料你们有没有留？”
“仓库的系统里有，但的要人进去查。”
陈北关上电脑，抬头看那姑娘一眼，“你放心，这单我们接下来了，但我的去仓库一趟。你这边最好把你爸住院的事留点资料，哪怕是病历、住院证明。后面要是客户想耍赖，咱的拿的出东西。”
“好。”
中午十一点，陈北跟菜素出了正鑫，直奔鑫盛仓库。
外头的太阳正大，地面晒的冒烟，三轮车拉着两卷布从他们眼前驶过去，司机光着膀子，油光锃亮。
仓门口两个看门的坐着喝茶，陈北没废话，直接进去找仓管。
仓库这地方就是个灰区，外头看着规规矩矩，里面什么鸟人都有，签收、代签、漏签，干一两年你不整点手段根本干不下去。
“找杨通。”
仓管皱眉看了他一眼，“你找他干嘛？”
“正鑫的货，是他签收的，现在客户不认账，我们要查流程。”
那仓管本来还想拦，一听“客户不认账”几个字，立马懂了，“你等会，我打个电话。”
没过多久，一个瘦高个从仓后头走出来，脸色不太好，一看就是被叫醒的。
“你是？”
“陈北，正鑫厂那批货你签的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客户现在赖账，说你不是他们的人，不认签收。你签的是不是实货？”
“实货啊！我当时一卷一卷数的，还盖了章。”
“你是仓库编制？”
“不是，我是人事外包，是仓这边叫来干短期的，帮忙点数。”
“签收有录像没？”
“有，监控保一个月。”
“那天是哪天？”
“九月三号，上午十点多。”
陈北点头，转头对菜素说，“记一下，监控保存点调出来，到时候拿给客户。”
杨通脸色更难看了，“我签了就是我背？我又不认识客户的人。”
“你别慌，我们不是要你背锅，我们就是要你一句话——你签的，是不是那批货的到货确认。”
“是。”
“你看货了没？”
“我看了。”
“你签之前有没有人来过仓库？”
“没有，那天就我一个人守的。”
陈北点点头，拍了拍他肩膀，“这话你记好了，到时候要是客户非说没收货，你就的出来作证。”
出了仓库，菜素一边走一边咂摸，“这单难在对方拖账不认，但一旦我们拿出完整的流程图，他就赖不掉。”
“别急，今晚我们去盛辉。”
“还真去？”
“打个招呼，告诉他这事我们接了，让他别当我们是软的。”
当晚六点，盛辉布业的办公室。
老板是个中年人，一副精明脸，看着陈北一行人进来也没起身，“你是……？”
“白纸账务，陈北。你拖正鑫的那笔账，现在我们来接了。”
那人挑了下眉，“我不是说了吗？我们财务在对账……”
“你对不对账跟我们没关系，我们只看合同和签收。”
陈北把打印好的资料一拍，“你们的人不来仓，我们人签了。仓库有监控，有货物清单。账你拖了快一个月，今天不给说法，明天我就来带人拉横幅。”
那人脸一沉，“你这是威胁我？”
“我这是帮你省事。”
屋里气氛顿时冷下来，空气里仿佛都挂着火药味。
菜素坐在一边，慢慢从包里拿出盖章文件，把白纸账务的收账流程贴在桌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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