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A4纸后的第一单

贴了两张A4纸后的第三天，西沙口那几家厂子还真有人上门了。

第一个找来的，是三和纺线的戴老板。

戴老板五十来岁，矮瘦，一身皱巴巴的衬衣，手里拎着个茶缸，一进门就先看看四周，再看陈北，开口就是那套熟的掉牙的场面话：“北哥，我这次来，不是为别的，就是想找你商量点事。”

陈北没让他绕圈子：“说正事。”

“唉。”戴老板长出一口气，搓了搓手，“我们厂上回出了一批印花布，客户收货后一声不吭，现在电话也不接，微信也不回。我这边还指着那笔回款发工资呢。”

“欠多少？”

“六万七，回款拖了十六天。合同写的是三天之内到账，不然每天加千分之五的滞纳金。”

“合同带了吗？”

“带了带了。”戴老板赶紧把公文袋递过来，里头装着几份影印资料，装订的不太齐整，还有几页皱的厉害。

陈北翻了翻，对单、合同、签收单都有，虽然不专业，但材料是齐的。

他又看了看签收人的名字，皱了下眉：“这个签收人叫‘李建军’，你确定是客户方人？”

“对，是他们仓库主管。”

“那有没有账单？以前付过钱的记录？”

戴老板点点头，又掏出几张打印的账单。

“好。”

陈北把材料理了一下，按着菜素那份流程清单，一个个划出来，然后抬头看戴老板：“你厂现在愿意让我们出面？”

戴老板点头：“愿意。只要能把钱要回来，按你们之前说的流程费、回款提成，我们一分不少。”

陈北收起材料，把文件袋塞进背包，顺手关了本子，站起身：“走吧，带我过去。”

“现在？”

“这种账，就不能拖。”

戴老板连忙起身，一边掏手机给客户那边发信息，一边往厂门走：“他们工厂在沙井，一小时车程，要不……我们先打个电话？”

陈北摇头：“直接上门。”

他不是没考虑电话的用处，但这种厂对厂的账，电话谈不出东西，客户那边要是惯性拖账，电话不过是给他准备说辞的时间。

最好的方式，就是不给反应时间，堵门，问话，亮证据，一击命中。

叫上菜素和金国阳，三人上了车。

车上菜素就开始整理流程：“目标厂名：安信布业。欠款人：法人沈远成。签收人李建军，目前在岗。合同编号AX2034B，签约日期为九月三日，规定付款时间为收货后三日，现在已拖延十六天。”

“这个合同有效。目标明确，材料完整，可以进场。”

陈北点头：“咱不说狠话，不做脏事，就说流程。”

金胖子在旁边吸着奶茶：“我上回跟你们去海泽厂，人家一听我们说流程，直接傻了，说从没见过讨债还讲流程的。”

“他们不傻，是以前没人给他们画过规矩线。”菜素低头，把合同从袋子里抽出来夹进板夹，“我们给他们画了，他们再傻也的知道哪块地能踩，哪块地不能动。”

车进了沙井工业区，一排排老旧厂房贴着褪色的广告布，空气里有股发酸的湿热味。

安信布业就在最东头，门口站着一个穿花T恤的男人，抱着手臂抽烟，看样子是门卫也像是仓管。

陈北没吭声，直接把那份板夹拿出来，走上前开口就是：“找你们老板结账。”

男人一愣：“结什么账？”

“你们厂拖了三和纺线六万七的货款，现在已经逾期十六天。我们拿着签收单、发货凭证、合同副本来，不是来找你聊天，是来问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这笔款。”

那人还想说点啥，身后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：“怎么回事？”

是个穿短袖衬衫的中年人，头发油亮，腰带扣的紧，一看就是个小老板打扮。

“你是沈远成？”

“我是。你是？”

陈北把材料翻出来递过去：“三和纺线委托我们协助流程管理，今天来是想确认一下，这笔六万七的货款，你准备什么时候处理？”

沈远成接过材料，看了眼，面色一沉：“这……我们那边还没核完账，可能还有些出入。”

“出入可以现场核。”

“我们出货和签收都有，你们这边如果对金额有疑问，我们可以坐下来一项项查。”

沈远成眼神闪了下，笑着说：“要不这样吧？我这两天先把钱周转下，等我账到了……”

“你已经逾期十六天了。”陈北打断他，“流程要求是，签收日起三天内付款，现在滞纳金已经产生。你要么现场结，要么重新写一份承诺单，定时间、定金额、定责任人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我们不碰你，不闹事，不堵门，你签了就走，不签就留下来把账理完。”

沈远成犹豫了一下，嘴角抽了抽，低头看着那几份资料，半响才开口：“行，我现在写。”

十分钟后，一份写的整整齐齐的付款承诺书摆在陈北面前，付款时间定在两日内，金额按合同，加附带滞纳金一千三百四十元。

陈北收下，拿出那份白纸账务盖章用的印章，在文件上摁了章。

这一单，算是落地了。

回去的车上，金胖子兴奋的说：“这也太顺了吧！”

菜素没说话，只是把刚才所有对话内容整理在本上：“这一单可以写入样板一号。”

“从材料准备到现场沟通，再到对方签字，整个过程用了不到一小时。”

陈北靠着车窗，说了句：“如果每一单我们都能这么干，以后西沙口谁欠账，第一反应就是——把三件套准备好。”

菜素在本上添了一笔：“样板一号标题，建议叫：三件套流程首例。”

车子开进西沙口那条熟悉的巷口，地上还贴着那张前几天写的手写警告——

【西沙口讨账，请备齐三件套】

路过的几个工人看了他们一眼，又低头继续抽烟聊天。

但陈北知道，从今天开始，那几张贴在墙上的A4纸，是真的有了分量。

他背着包走进宿舍楼，金胖子在后头吼了一句：“北哥，要不要今晚庆祝一下？”

陈北头也没回，只丢下一句：“庆祝啥，明天还有单呢。”

金胖子愣了一下，没说话，但脸上的笑，就没停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