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陈北三件套

菜素把烟灰弹进空易拉罐，咧了下嘴：“那这白纸上，以后能写我们自己的名字吗？”

陈北低声道：“能。”

“那我就干。”

那一夜，西沙口的夜风吹进宿舍楼道，几个刚下夜班的小工坐在楼梯口抽烟，嘴里还在议论：

“现在要账不光得能打，还得能写、能谈。”

“听说那叫陈北的，自己画了个‘五步流程’。”

“真成了啊？”

“成了，现在西沙口的厂，只要有人欠账，第一反应就是——找陈北。”

飞宏厂的生活，又回到了表面平静的日子。

但只有陈北他们自己知道，那层“平静”，是他们这帮人用一单一单、一拳一拳，一张张白纸换回来的。

厂区的路灯还是昏黄，电闸还是老跳，食堂的饭还是一成不变的难吃。

可宿舍楼下的公告栏里，多了两张A4纸。

一张是《代账讨款流程图》，一张是《安全记录建议表》。

贴上去那天没人当回事。

第三天，有人拍照发朋友圈，配文是：

“西沙口现在也搞这套？真当自己是事务所了？”

第七天，就有两个厂主主动找到陈北，带着收货单、对账本，还有人情，请他出面。

——规矩，一旦形成，谁都怕乱。

这天中午，陈北刚从机台后换完轴承，手上还沾着黄油，手机响了。这还是厂房老板为了方便找他，特意送的玩意。

飞利浦的塑料壳在阳光底下闪着土味金光。

“北哥，有个熟人让我带句话：‘有人要从外区进西沙口，要收信息税。’”

是继财的声音，低低的，很急。

陈北手一顿：“谁？”

“人还没亮相，是从茶山那边过来的，一般在那边帮‘虾哥’看盘子，听说在我们这边看上了两个厂，想先插只脚。”

“他来了吗？”

“来了，昨晚就在东排那条巷口摆摊，挂着收旧手机的名头，实际在问咱们收账的行情。”

陈北皱眉：“知道他打谁的主意没？”

“一个是以前跟你有点来往的红叶厂，一个是最近那家新开的‘三和纺线’。”

“三和我知道，厂主姓戴，是个老实人，刚把一批布卖给一个大客户，客户欠账，对方是冲着这单账来的。”

到底是在西沙口混了一阵。

再加上陈北心思细，早在立规矩前，就带着金国阳把这片的情况摸得七七八八了。

“你打算咋整？”继财问。

陈北没立刻回答。

他抬头看了一眼厂房外的天，阴云密布，闷得要命。

“晚上带人去摊口走一趟。”

“行，我先帮你踩踩点。”

……

晚上八点，东排巷口。

地摊铺的干干净净，塑料布上摆着十几台收来的旧手机，标签上还贴着“高价回收”“包过户”几个字。

一个穿背心的青年蹲在摊边，脚下是两瓶冰啤酒，嘴里叼着烟，身边站着两人，看样子就是随行。

陈北来的时候没带武器，光着膀子，穿着一条旧工装裤，脚上一双拖鞋，背后跟着金国阳。

胖子现在是专职押阵，每次出事前十五分钟都开始闭嘴，低头、捏手指、默念点啥，不知道是压惊还是演戏，但站出来的那一下从没掉过链子。

陈北径直走过去，抬脚把啤酒瓶踢翻了。

那背心男一抬头，咧嘴笑了：“你是陈北？”

“你是收手机的？”

“看摊的。”

“听说你想来我们这收‘信息税’？”

“没说过。”

“那你是不是问了我们这边谁欠钱，账怎么收，谁在收？”

“我问了，但我没打算动手。”

“你问这些，总不是闲得慌吧？”

对方掐灭了烟头，语气轻飘飘的：“兄弟，我出来混，不打人，不抢钱，就打听点行情，犯不上吧？”

“那我现在也不打你。”陈北指着旁边的墙角，“你把你问来的‘行情’，一条一条写在墙上。”

“啥？”

“你不是说你没打算动手，就只是打听，那你就公开写出来。”

“我凭啥？”

“你要是不写，明天我就把你收手机的摊也给贴上‘收黑钱’的纸。”

背心男的表情一下冷了：“兄弟，你玩这么阴的？”

“我不玩阴的，我就写明白规矩。”

陈北说着，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记号笔，“来，你写，写你打听了哪几家厂的账，想插哪几单，找过谁，开了啥价。”

“要是真只是打听，那你就写。”

“要是你写不出来，那就说明你撒谎，那就别怪我下黑手。”

巷口围了一堆人，附近几个厂的工人三三两两地靠过来看，没人出声，但都等着看陈北下一步怎么走。

背心男拿过笔，嘴角抽了抽，写下了几行字：

【红叶厂，三和纺线，账期未清，尚未报价】

陈北接过笔，又在下面加了一句：

【西沙口地盘归陈北组，未得允许，禁止插手】

写完这句，他拿了张A4纸把这几行字描清楚了，贴在墙边，再从兜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宽胶带，一圈一圈缠上。

做完这些，陈北才笑了笑：“继续收你手机吧，没人拦你。”

背心男脸黑得跟锅底一样，手都抖了一下。

陈北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以后再想‘打听’，你先给我打个电话。”

说完这句话，他转身走人。

背后一堆人小声议论：“这人真是拎的清，动都不动，话就给你说死了。”

“这才叫江湖规矩。”

“现在西沙口，要么守陈北的规矩，要么哪都别去。”

……

回到宿舍，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大喘气。

“哥……你那一手，把我吓出一身汗。”

“你怕他动手？”

“我怕你真让他写，他不写你又不动手，那不就下不来台了？”

陈北咧嘴一笑：“你看我像是会让人看笑话的人？”

“……不像。”

“那就行了。”

陈北看着那张手机屏幕亮起来，接到条新信息：

【三和纺线老戴来电：愿意长期合作，愿配合流程】

自打“收手机的”被当众写了黑纸白字贴墙后，整个西沙口都安生了不少。

原来那些厂主、采购、财务之间的小猫腻，哪怕还在继续搞，但动手之前都会先掂量一句“这单要不要给陈北那边打一声招呼？”

而“打一声招呼”，就意味着你得准备三样东西：

合同副本

欠条影印

发货与签收单据

这仨被称为——“陈北三件套”

没有这三样，连“讨账”的门都别想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