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做能写规矩的人

“东瑞请我们来问你个话：这笔货款，你打算啥时候结？”

罗五低头看了一眼纸，随口说：“我说了，月底结。现在没钱。”

“你这个‘月底’，是合同上哪年哪月写的那个‘月底’？”

“……”

罗五眼神一变，瞥了他一眼，笑了：“你们是干哪行的？来砸场子的？”

陈北没说话，菜素上前一步，点着材料：“这一页是订单发货时间，三个月前；这一页是物流收货签字单；第三页，是你们自己财务回执。”

“你们不是没钱，是不想给。”

罗五脸色僵了，转头看了眼身边那几个打牌的。

“怎么的，几个学生仔跑来找我讨账？我这可不是韩老板那种病猫能比的。”

话音刚落，金胖子已经把门从里反锁，手里的水管也举起来了。

“那你是想给我们几个打一顿送回去？”

罗五面色更难看了，笑得牵强：“你们几个有胆子，不错。但我罗五这人，有账能讲，有理能说，你这上来就拔棍的，是不是不太讲江湖？”

“那你说理。”陈北淡淡道。

“东瑞之前答应我们，尾款可以拆成两期，还送了两匹布，现在说变就变，这也叫讲理？”

菜素把一张打孔单拍桌上：“你们没回货样，合同上写的是交样签收，东瑞扣你三千不是白扣。”

“你们讲江湖，我们讲流程。”陈北声音不高，“今天要么把钱结了，要么你告诉我东瑞该找谁，不然你这厂门，我今天就坐下不走了。”

罗五脸色青白交加，半天没说话。

最终还是松口：“我给你们结一半，剩下两周内给。”

“写条。”

“我去叫财务。”

十分钟后，钱拿到手。

陈北回到宿舍，第一件事不是数钱，而是把这一单的全部记录交给菜素，命他整理成文档，作为“讨账样板”。

“我们不能每次都靠打，我们要靠能复制的规矩。”

菜素干活很细，还把发小张继财也拉入伙了。

他拿了那叠合同副本、欠条、回执，回宿舍和张继财熬了整整一夜，把整个流程一条条拆开，最后整理出一个半页纸的东西：

【讨账五步流程】。

核实账目：确定对方确实收货，有签字、有物流回单，有完整合同副本。

算时间点：扣清约定付款时间、货物送达时间、延期时长。

准备材料包：三份影印件：合同、签收单、付款函。每人一份。

进场方式：先谈话，再压场；能谈则谈，不谈就围厂，但不先动手。

结果确认：付款当场，余款写清分期；不认账就转证据给发货方处理。

一字一句都实打实的，看着不长，却把这行吃饭的路子写得明明白白。

陈北看完后，只说了一句：“以后，咱们每接一单，都按这个走。”

菜素点头：“写清楚规矩，别人就不好赖咱。”

……

三天后，第二单上门了。

这次是家做印花布的小厂，被下家客户坑了一批货款，那老板姓孙，是个瘦得像竹竿的北方人，说话一口烟嗓，一开口就喷人：“你们行不行？要不行老子自己拿铁棍上门去了！”

敖雪兵当场笑了：“您要真行，还请我们干嘛？”

陈北坐得直，慢慢把手里资料翻了翻，问：“您这回的对家，在哪个区？”

“塘厦。”

塘厦地盘，早不是西沙口这种“有点混子就能闯”的地方了，那边盘根错节，背后压着几个外地来的堂口。

菜素查了资料，低声说：“塘厦这家厂后台是蓝鲨帮的外围厂。”

陈北没多说，只问了一句：“你给多少钱？”

“该给你们的全给，货款二十六万，你们拿两成，能全讨回来我额外加一万。”

陈北看着他：“你这价给得痛快，但我得说清楚，我们要的是规矩，不是光要钱。你要是不配合，我们也不硬上。”

孙老板嘴巴一咧，夹着烟哼了声：“你们只要能给我把钱要回来，我烧香都行。”

……

塘厦，第一步不能硬冲。

这回陈北布了局：胖子守厂外，菜素和他进谈判场，继财负责跟客户沟通，雪兵和道勇守在两条可能出事的退路上，安排得像场演戏，谁出哪一步，都卡着点。

陈北手里拿着“材料包”，一式三份，递给那家厂的老板，对方三十多岁，头发梳得油光水滑，嘴角还叼着牙签，一脸没睡醒的样子。

“找我干嘛？”

“货款的事。”陈北说话不紧不慢，“我们拿的是你签字过的回执单和合同副本。”

那人一听这话，脸就沉了：“哟，你们这干嘛的，律师事务所？”

“不是，我们是帮人守规矩的。”陈北摊开合同，“这单我们不收保护费，不收利息，只要你按规矩把该给的钱结清，我们立马走。”

对方叼着牙签，哼了声：“钱早给了，他还来找我？”

“那你有付款回执吗？有打款流水吗？有微信截图都行。”

对方一时语塞。

“如果没有，那就是你说的，不是事实。”

陈北把合同递上，“你可以打电话问对账；如果你确定你结清了，那你让孙老板来面对面，他敢来的话。”

对方嘴巴动了动，牙签没咬稳掉地上了。

一会儿后，他走到屋里翻抽屉，翻了老半天，掏出张单据，想递过来。

陈北一把拦住：“这个单子，是今天你刚开的？没盖章，落款也是今天。你拿这个糊弄我？”

这回对方没话说了，支支吾吾好一会，最后说：“能不能别闹这么大，我可以给点钱，但一下拿不出那么多。”

“写清楚，三天之内，分两笔，一笔十万，一笔六万。第一笔，今晚转。”

……

晚上，塘厦厂附近的“巡查岗”收了红包放行，三人带着转账截图和付款确认回了西沙口。

回到厂宿舍楼下，陈北把单据按顺序收进新准备的文件袋。

“这是第二个‘样板’。”他说，“下回新兄弟进来，先学这个流程。”

菜素坐在小马扎上，点着烟说：“哥，你这是把江湖做成流程图啊。”

陈北看着那灯光昏暗的厂区走廊，脚下全是烟头、油渍、发黄的水迹和工人们踩过一万遍的泥土。

“我们不能一直做狗。”他说，“得做能写规矩的人。”

“那得从哪儿写起？”

陈北指了指那几张合同和欠条：“从每一张白纸开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