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咋了?”
“有人踹门,说要找胖子收账。”
陈北眉头一紧,顾不得擦手,抄起厂门口的铁棍就往宿舍楼那边赶。
一到三楼,就听见楼道里乱哄哄的,一个黄毛正站在门口破口大骂:“让你金国阳出来,欠我哥的钱就不打算还了是吧?”
“我他妈今天不收你个三五千,老子就不姓王!”
303门口围着一堆看热闹地,金国阳躲在屋里不出声,脸都黑了。
陈北走过去,直接把铁棍往地上一杵,声音也不大:“你谁?”
黄毛瞪了他一眼:“你谁?”
“我是他大哥。”陈北走近一步,顺手把门口一根断扫把柄捡起来扛在肩上,“你找他,就得先过我这关。”
黄毛愣了下,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两个小弟,想了想:“你们有病吧?替别人扛债?”
“这事我知道,金国阳确实欠了你哥五百块,是以前打牌输的。”来的路上,陈北就听陈飞说了个大概,这会也不废话,掏出钱包,数了五张红票,“拿去,滚。”
“这就完了?”黄毛嘴上不屑,手还是老实接过了钱。
“你下次要是再敢带人来宿舍闹事,我让你三天吃不了饭。”陈北说完,拎着铁棍转身就走。
黄毛愣愣站在原地,半天没敢吭声。
回到厂里,陈北把剩下的钱放在口袋里,摸了摸那只变空的钱包,心里却不堵,反而松了口气。
晚上,胖子拎着一大袋零食和啤酒,敲开陈北宿舍门。
“北哥,我……谢谢你。”他站在门口,低着头,挠头皮,“我以前是狗,现在是真服了。”
陈北没接他那句狗的话,只是侧过身:“进来吧。”
胖子一屁股坐在床沿,把啤酒打开,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。
“从今儿起你说啥我听啥,你让我咬人我就咬人,让我冲我就冲。”
陈北盯着他:“我不让你咬人,我让你把宿舍那几栋的水都给我扛着送。”
“送多久?”
“一个月。”
“行!”胖子一口答应,“哥你说了算。”
陈北点点头,伸手过去碰了下他的啤酒瓶。
“以后有事跟我说,咱是一伙的。”
“嗯!”胖子使劲点头,“我金国阳打小就是这样,认了一个人就死心塌地的!”
那晚宿舍没熄灯,几个小工都出来凑热闹,胖子自己在楼道搬了把小凳子,守着水龙头替整栋楼的工人打水。
谁路过都笑,说:“这胖子真被调教得服服的。”
但没人再敢说陈北不是块料。
接下来三天,陈北都没接活,也没主动出现在夜市、会所、厂外那堆人混圈子里。
他就在飞宏待着,早上七点进厂,晚上六点准时收工,工服洗的干干净净,头发也剃短了,样子看上去跟个规规矩矩的小师傅没两样。
黄工盯了他两天,觉得不对劲。
“你之前不是整天跟敖雪兵混,跑出去鬼混?现在倒好了,一天不见人出门,干嘛呢?”
陈北一边拿油布擦着轴承,一边淡淡道:“我在看这厂子里到底缺什么。”
黄工愣了愣,反问:“缺什么?这厂子缺的多了,缺钱、缺料、缺活路,啥都缺。”
“缺规矩。”陈北说完,继续蹲下去干活。
这几天,他不是闲着。他把飞宏宿舍那片区域跑了个遍,每栋楼的水龙头在哪、厕所堵没堵、电闸哪间房能跳闸,他都记了个七七八八。
甚至连谁欠食堂阿姨饭票、哪个工段长偷摸克扣小工工资,他都一一记下来。
他不说,也不管,就是默默的记。
金国阳天天跟着他混,像条大狗,背着个小本子,走哪记哪,一天能写十几页。
“哥,你干嘛呢啊?这些关咱啥事啊?”
“咱迟早要在这块混出来,就得知道每一块地砖下埋着啥。”陈北说完,接过一把锈迹斑斑的工具锤,砸开机台的一角。
“你光靠打架,那就只能做马仔一辈子。”
晚上,宵夜摊。
敖雪兵坐在椅子上,翘着二郎腿,把陈北拉过去:“我告诉你个事。”
“说。”
“西沙口有家叫海泽的加工厂,欠了东瑞布料厂一笔二十多万的货款。东瑞找我们接活。”
“他们凭啥找你们不找别人?”
“就因为前阵子你把韩老板那单干明白了,现在人家都知道,咱这摊讨账的,有结果。”
“能干,但不能瞎干。”陈北拿着一次性筷子搅着牛腩粉,“你知道海泽那边什么背景没?”
“厂主是个湖南的,叫罗五,他弟在外区一小帮派混过。听说最近收敛了,没啥事。”
“敲门还是砸门?”
“先敲。”
“带上谁?”
“道勇在外头跑账,走不开。我本来想叫你和胖子去。”
陈北点点头:“等我一会。”
说完他起身去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。电话打了十分钟回来,他一屁股坐下:“这单接。”
“你问清楚了?”
“我问了东瑞的账房,人家有凭证,有合同、有时间、有来回票据。”
“那好。”
“不过——”陈北顿了下,“这次得带个人去看看。”
“谁?”
“菜素。”
敖雪兵眉头一挑:“算账那小子?你啥时候跟他扯上了?”
“咱厂食堂的一个阿姨和他是同乡,前几天让金国阳跟我记录的时候多聊了几句,昨晚上见了一面,印象还不错。”陈北倒没瞒着,一五一十说了。
“他不是以前跟那边混过?你还信他?”敖雪兵皱了皱眉。
“他是脑子快,不是心不正。”陈北说,“我需要人帮我把这单从头到尾捋一遍逻辑,谁欠谁、谁盖章、谁签字、谁中间牵线,一步不落。”
“你这是……”
“我要把这单,写成样板。”
第二天一早,陈北、金国阳、菜素三人坐着三轮车到了海泽厂。
门口守着俩穿背心的保安,腿翘在塑料椅上抽烟,看见他们仨也没抬头。
“找罗老板。”陈北开口。
一个保安指了指办公楼:“三楼。”
“他在不在?”
“在,打牌呢。”
金胖子咧嘴:“这都不上班的?”
“他们厂最近接不到单,天天在楼上混。”
三人上楼,敲门,里面传出噼里啪啦的洗牌声:“进来。”
推门进去,果然屋里四个人围着麻将桌,烟雾缭绕,罗五穿着花衬衫,坐在主位上,嘴里叼根半截烟,看到他们几个,顿了下。
“干啥的?”
陈北走上前,把东瑞厂的欠条副本、合同影印件一一摆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