宿舍区炸锅了。
有人说这是装,有人说这是立威,也有人撇嘴,说这小子不懂规矩,宿舍是厂里说了算,不是他一新人能插手的。
但很快,效果就出来了。
因为被贴牌那间宿舍的几个小工,头一次吃饭不用被“老大”刮卡,也没人堵着他们门口抽烟骂娘。
而金国阳……这天一早居然拎着一桶水上了三楼,给宿舍打水。
有人看傻了,偷偷跟在他身后,看他拎了一桶又一桶,来回三趟,连水都洒湿裤腿了,也不骂一句脏话。
“胖哥,你今天咋转性了?”
“……练呢,减肥。”金国阳憋了半天,挤出这么一句话,然后一屁股坐地上喘粗气。
他是真拗不过那口气。
昨晚打输了,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“服”字,要是今天再回去当老样子,那陈北一句话都不用说,自己人先戳他脊梁骨。
他不是不想争,他只是认了个理。
陈北能打,而且不是为了耍狠,是为了立住一条线。
谁都得吃饭,别总拿自己当大哥。
上午陈北在厂里跟黄工伟修一台旧机床,手上油乎乎的,弄的全是黑泥,黄工伟看他干活没含糊,嘴里骂的比以前少了。
“昨天晚上你跑哪去了?”黄工伟试探问。
“处理点事。”陈北没细说。
“你这人,是个苗子。”黄工伟一边说,一边把烟盒递给他。
陈北接过来点上,也没说话。
黄工伟皱着眉看他吸烟的样子,啐了一口:“少装成熟,烟不是这么抽的。”
中午的时候,陈飞偷偷跑来宿舍找他,手里还拎着两个烧鸭腿。
“北哥,这是我昨晚分的工资,买的!”
陈北啃了两口,问他:“宿舍还有事吗?”
“现在没人敢抢我饭了,早上还有人帮我扫地。”陈飞咧着嘴笑。
“金胖子呢?”
“在晒衣服,说什么‘从今天开始要改掉臭毛病’,连隔壁女生宿舍都去搭了根绳子。”
陈北想了想,说:“你找机会跟他好好说句话。”
“我?他以前天天骂我。”
“现在不一样了。你要真想立得住,就得拉住他。”
“哦……”陈飞点头,记下了。
下午快下班的时候,敖雪兵来了,坐在门口吃槟榔,一边嗑一边说:“道勇喊你。”
“又要去讨账?”
“不是,是分钱。”
陈北一愣。
“红叶那笔钱,到账了。”
他没说话,脱下油污工服,把袖子卷上,走了。
宵夜摊。
油烟味在夜色里飘着,桌上是三碗热气腾腾的牛腩粉,还有一大盘烧鹅。
陈道勇点了支烟,拿了只黑色封袋出来,丢在桌上。
“二十万到账了,咱仨一人一万,剩下的我做主分了,胖子那边也给了点好处。”
“医药费呢?”陈北问。
“分掉了,跟账一起分了,小工、厂里带咱接单的人,都塞了一点。”
陈北点头:“分的好。”
道勇看着他:“你小子是真能打,韩老板那一巴掌,抽得我到现在还想笑。”
“我也没想那时候动手,是他不讲规矩。”
敖雪兵笑了:“但你这打法,能立起来。”
陈北夹了一块烧鹅,没说话。
钱分完,道勇收起封袋,看着陈北:“你接下来打算咋整?”
“学技术。”
“你真准备一辈子跟黄狗学换轴承?”
“我学本事,不是认命。”
三人对视了一眼,没人说话。
半晌,陈北放下筷子:“我有个想法。”
道勇笑了:“你终于想开了。”
“我们这活儿,靠接单,靠人情,靠厂子介绍。全靠碰运气。”
“是。”
“那如果我们自己,有厂呢?”
这句话一出口,宵夜摊的空气瞬间定住了。
敖雪兵手里的槟榔掉地上了都没捡,道勇一愣,随后笑了。
“你想开厂?”
“迟早的事。”陈北说,“不过现在,咱的先凑人,凑地盘。”
“人你有谁?”
陈北弹了下烟灰:“金胖子,能使得动。”
“他那点胆子?”
“你们俩第一次讨债之前,也没见多猛。”
这话说得两人都不吭声了。
敖雪兵叼起槟榔:“他要真能跟上,那也成。”
道勇点头:“你说怎么搞,我们跟着就是。”
陈北看着夜市远处,灯火通明,一条巷口,一个世界。
“咱们先把西沙口拿下来。”
“拿完干啥?”
“再去搞夜场的。”
这话一出,连敖雪兵都呛了口气:“夜场你也敢动?”
陈北只说了一句:“那里有我重要的人。”
……
第二天一早,陈北穿着油污工服去飞宏上班,进厂房的时候,有个老员工看见他了,冲身边人低声说了句:“就他,昨天晚上把金胖子打趴下的。”
厂房里顿时静了三秒,然后又迅速恢复嘈杂。
没人敢当面议论,但所有人看陈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。
黄工伟刚好拎着水壶从机台边出来,看见陈北,劈头就来一句:“你他娘的又去哪疯了?昨天轴承没刷干净,差点卡死!”
陈北没吭声,低头过去接了黄工伟手里的螺丝刀,蹲地上开始干活。
黄工伟瞥了他一眼,骂归骂,脸上其实带着点满意。
这小子骂得动,管得住,还不偷懒,不坏。
“中午我不回来,你自己盯着张三那台机子,别让他偷懒,那老小子一没人看就去厕所打电话。”
“记下了。”陈北手上没停,嘴里应得干脆。
干完一个小时后,敖雪兵来了,穿着拖鞋,裤腿上还有灰,说他刚从红叶那边回来。
“哈哈哈,你是不知道,那厂长一见我,嘴都快咧耳后根了,一个见夸咱靠谱,二十万说要就要回来了!”
“是吗?”
“那还有假?他还说下次有事第一时间找咱。”
“成啊,长线发展了呗。”陈北笑了笑,把刚擦干净的轴承摆在一边。
“你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?”
“金胖子现在天天在楼下帮人打水,一句话都不说。我估摸着,再给他一脚台阶,他就认你当大哥了。”
“行,那就让他再憋两天。”
午饭后,陈北刚把饭盒扔进垃圾桶,陈飞就气喘吁吁跑过来,边跑边喊:“北哥,303宿舍门口出事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