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雁山上的血,尚未凝固。
那座山,成了幽州军最后的墓碑。
庆王萧景与八百勇士的死,像一根被抽走的顶梁柱。
轰然倒塌的,是整个大梁的北境国门。
拓跋熊烈没有在孤雁山停留。
他甚至没有费心去清点尸体。
他麾下最精锐的不夜狼骑,如一股黑色的铁水,绕过那座沉默的孤山,漫过了失去所有抵抗的雁门关,向着关内那片富庶的土地,疯狂地倾泻而下。
幽州防线,彻底崩溃。
沿途的烽燧,甚至来不及点燃,便被呼啸而过的狼骑连人带台,一同踏平。
驻守幽州五郡的太守,在接到关破消息的瞬间,反应各不相同。
上谷郡太守张承,披甲执锐,率三千郡兵出城迎敌。
一个冲锋,全军覆没。
他的人头被高高挑在狼骑的枪尖上,一路向南。
渔阳郡太守赵毅,紧闭城门,试图据城死守。
不夜狼骑甚至没有费力攻城。
他们只是将数千名被俘的幽州百姓驱赶至城下,当着守军的面,开始了血腥的屠杀。
半个时辰后,城门大开。
赵毅一身白衣,手捧太守印信,出城请降。
拓跋熊烈看也未看他一眼,只是随意地接过印信,拿在手里把玩。
代郡与广阳郡的太守,选择了最为壮烈的方式。
他们在城破的瞬间,举火自焚,与自己的家眷、府邸,一同化作了焦炭。
唯有涿郡太守张光世。
他没有战。
也没有降。
他选择了逃。
他卷起了府库中所有的金银细软,带上了自己最精锐的一千亲兵,弃了城,弃了满城惊慌失措的百姓,连夜向着京城的方向,仓皇逃窜。
他的溃兵,如同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,激起的,却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。
无数被打散的幽州军残部,失去了建制,失去了方向,如同一群无头的苍蝇,本能地跟随着这支向南逃窜的队伍。
人流,汇聚成了洪流。
一支由数万溃兵组成的、混乱不堪的逃亡大军,如同一条巨大的、蠕动的灰色伤疤,出现在大梁北境的土地上。
他们只有一个目标。
渡过界河。
只要过了界河,就到家了。
界河渡口。
数万溃兵拥挤在狭窄的河岸边,为了争抢那仅有的十几艘渡船,早已杀红了眼。
“滚开!老子是关北军的!”
一个独臂的汉子,用仅存的左手挥舞着大刀,将一个试图爬上船的年轻士兵,一脚踹进了冰冷的河水里。
“去你娘的关北军!老子还是羽林卫的呢!给我让开!”
另一个满脸是血的军官,拔出佩刀,与那独臂汉子扭打在一起。
没有袍泽,没有同乡。
只有求生的本能。
为了一个上船的位置,昔日的战友,此刻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。
刀光剑影,惨叫连连。
无数人被推搡着,挤压着,失足落入河中,瞬间便被后面的人潮所吞没。
就在这片人间炼狱般的混乱之中,大地,开始震颤。
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,他们惊恐地回过头。
只见地平线的尽头,一道黑色的潮水,正以无可阻挡之势,席卷而来。
是不夜狼骑。
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呐喊,只是默默的,加速。
“快开船!快开船!”
船上的人发出了绝望的嘶吼。
岸上的人,则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鸡,发不出半点声音,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。
拓跋熊烈立马于阵前,他看着河边那群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溃兵,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、猫戏老鼠般的笑容,一种屠夫特有的笑容。
他缓缓抬起手。
“放箭。”
遮天蔽日的箭雨,如一片黑色的乌云,兜头盖脸地砸了下来。
惨叫声,瞬间响彻云霄。
河岸,被瞬间清空。
河水,被瞬间染红。
那些侥幸挤上船的士兵,成了活靶子。
船上的人,一个接一个地倒下,如同被收割的麦子。
侥幸未死的人,疯狂地跳入河中,试图游向对岸。
可他们刚刚游出不远,便被水下那些垂死挣扎的同伴,死死地拖住,一同沉入了冰冷的河底。
尸体,堵塞了河道。
鲜血,染红了江水。
那条奔流了千百年的界河,在这一日,竟是被活生生的,用人命,给堵得为之不流。
拓跋熊烈沉默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,眼中没有半分波澜。
他从怀中,取出一枚印信。
那是庆王萧景的帅印。
“传令下去。”
他的声音,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。
“全军换装,打出‘萧’字旗号。目标,河阳城。”
河阳城,乃是京城最后一道门户。
城墙高大,守备森严。
守将陈叔夜,是顾昭庭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。
当他看到关外那支打着“萧”字旗号,衣甲残破,看似狼狈不堪的“友军”时,他没有丝毫怀疑。
他亲自登上城楼,看着那为首的将领,高高举起了庆王的帅印。
“快!”
“开城门!”
“迎接庆王殿下回城!”
沉重的城门,缓缓打开。
陈平带着一众将校,快步迎了出去。
他脸上的笑容,在看到那为首将领面甲下,那双不属于大梁人的、如同狼一般碧油油的眼睛时,瞬间凝固。
“噗嗤!”
一柄弯刀,自他后心没柄而入。
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,看着穿胸而出的刀尖,又抬起头,看着那一张张在狞笑中变得扭曲的脸。
“杀!”
拓跋熊烈扯下面甲,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。
屠杀,开始了。
不夜狼骑如一股黑色的死亡旋风,瞬间席卷了整座毫无防备的城池。
手无寸铁的百姓,成了他们肆意杀戮的猎物。
哭喊声,求饶声,尖叫声,响彻云霄,却只换来了更为残忍的戏谑与屠戮。
整整三日。
河阳城,血流成河,尸积如山。
城中,再无一个活口。
拓跋熊烈站在那被鲜血浸透的城楼之上,他擦拭着刀锋上最后一滴血迹。
他抬起头,向着南方望去。
那里,便是大梁那座繁华了数百年的都城。
如今,在他与那座城池之间,再无半分阻碍。
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。
“下一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