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冥地府,奈何桥头。
孟婆封印了那丝侵入神魂的污染,脸色苍白如纸。桥面虽暂时恢复了秩序,但她心中已是一片冰寒。忘川河已成剧毒之源,鬼婢被渗透,连她自己的慈悲善举都能被对方设局利用,成为攻击她的武器。这奈何桥,这轮回的咽喉要道,已然变成了一个遍布陷阱的泥潭。
她与十殿阎王的配合,本是维系轮回的基础。阎罗审判善恶,定其去向;她执掌遗忘,确保公平。无论前世尊卑,一碗汤下,前尘尽散,重归平等。这是天地间最宏大、最基础的秩序之一。
而如今,薛礼及其背后的力量,不仅篡改审判(第十殿)、污染法则,更是将毒手直接伸向了这最终的“公平性”——他们想要控制的,不仅是来世的去向,更是通往来世的“状态”!一个带着污染、带着扭曲记忆、甚至带着特定指令的魂灵转世,其危害将远超地狱中的任何刑罚!
“彼岸花”依旧在桥边绚烂绽放,花开不见叶,叶生不见花,诠释着生死永隔的绝望与美丽。
“忘川河”依旧在脚下浑浊流淌,倒映着无数破碎的前世光影,诉说着无法挽回的过往。
而她这碗“孟婆汤”,本是连接生死、化解执念、开启新生的纽带,如今却连自保都显得艰难。
“不能再这样下去了……”孟婆望着那深不见底、暗藏凶险的忘川河,一个极其大胆、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——“唯有源头,方可清流。”
对方的污染根植于忘川河底那被引动的万古怨念。寻常净化,治标不治本。若要彻底解决,必须有人能深入河底核心,找到那污染的核心,并将其摧毁或封印!
而这个人,必须能抵抗河底那恐怖的怨念冲刷与混沌侵蚀,必须对轮回法则有着极深的理解,最好还能与忘川河本身有着深厚的联系。
放眼整个地府,符合条件者,寥寥无几。十殿阎罗各有职司,且其力量属性与忘川河并非同源。而她自己——孟婆,她的神力源于此,她的职责系于此,她的神魂早已与这奈何桥、忘川河紧密相连!她,或许是最合适,也是唯一的人选!
但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她要离开奈何桥这固守了万载的岗位,投身于那凶险莫测的河底!意味着她可能被那无尽的怨念吞噬,可能被那混沌污染同化,可能……永世沉沦!
就在她心潮起伏,难以决断之际,两股强大的神念几乎同时降临奈何桥头。是第一殿秦广王蒋子文和第五殿阎罗王包拯!
“孟婆!”蒋子文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,“方才感应到此地能量剧烈波动,可是又生变故?汝无恙否?”他显然察觉到了之前的混乱和孟婆神魂的轻微受损。
包拯的黑脸更是凝重无比:“孟婆,余懃已将证物与情况告知我等。第十殿丧心病狂,竟敢直接攻击轮回重地!汝此处情况如何?可需增援?”
面对两位阎罗的关切(虽然包拯的语气更像质问),孟婆心中涌起一丝暖意,但更多的却是苦涩。她缓缓将忘川河被深度污染、已成为对方巢穴、以及自己刚才险些中招的情况告知二人。
蒋、包二人闻言,皆是骇然失色!
“竟至如此地步?!”蒋子文震惊道,“忘川河乃轮回之基,若被彻底污染,后果不堪设想!”
包拯怒道:“薛礼贼子!其罪当诛!孟婆,务必守住奈何桥,我等即刻调派……”
“来不及了。”孟婆轻轻打断了他的话,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蒋王爷,包阎罗。寻常增援,已无法净化河底积毒。那污染与万古怨念结合,已成气候,更似有古老邪物潜伏其中,遥控一切。唯有深入河底,直捣核心,方有一线生机。”
蒋子文和包拯都是一愣。
“深入河底?谁去?”包拯下意识问道,随即看到孟婆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,顿时明白了什么,失声道,“不可!孟婆!汝乃轮回枢纽,岂可轻动?那河底凶险万分,纵是吾等下去,亦无全身把握!”
蒋子文也急道:“孟婆三思!此事需从长计议!或可集合吾等数殿之力,强行净化……”
“如何净化?”孟婆反问,“集数殿之力,或可暂时压制,然怨念根植于河底,与轮回本身交织,强行净化,若损及轮回根基,孰轻孰重?且那邪物狡诈,见势不妙,必定潜伏更深,他日卷土重来,又如何应对?”
她顿了顿,看着脚下汹涌的河水,缓缓道:“老身神魂与此地相连,对河底怨念的了解远超旁人。唯有老身深入其中,或能寻得那污染核心,一举功成。此乃目前代价最小、唯一可能根治之法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蒋子文还想再劝。
孟婆抬手止住了他:“老意已决。二位王爷不必再劝。老身离去后,奈何桥事宜,暂由老身麾下首席鬼婢(未被污染者)代理,熬汤之法已复古法,虽效率低下,但足以维持运转。望二位王爷能多加照拂,顶住薛礼压力,为老身……争取时间。”
她的语气,已然是在交代后事。
蒋子文与包拯面面相觑,皆知孟婆所言是当前最无奈却也可能是最有效的选择。只是此举风险太大,孟婆若陨落,对地府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。
“孟婆……”包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敬重与沉重,“保重!若事不可为,即刻退回!地府可以没有一时的效率,不能没有孟婆!”
蒋子文也郑重道:“孟婆放心前去!奈何桥与轮回秩序,本王与包阎罗,乃至毕元宾、余懃,必誓死维护!待汝功成归来!”
孟婆微微颔首,不再多言。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口巨大的汤锅,看了看那些惶恐不安的鬼婢,看了看漫长等待的魂灵队伍,眼中闪过一丝不舍,但最终化为彻底的决然。
她转身,一步步走向奈何桥边,走向那波涛汹涌、深不见底的忘川河。
岸边那些血红色的彼岸花仿佛感知到了什么,无风自动,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,如同下起了一场血色的雨,为她送行。
孟婆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她守护了万载的土地,然后纵身一跃,化作一道乳白色的流光,毅然决然地投入了那浑浊凶险的忘川河中!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圈涟漪荡开,随即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那吞噬一切的河水之中。
奈何桥上,万籁俱寂。只有忘川河水依旧不知疲倦地流淌着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但所有目睹这一幕的魂灵与鬼差都知道,地府维系轮回公平的基石,已经为了拯救轮回,孤身冲入了最深的黑暗之中。
蒋子文与包拯的神念久久停留在河面上,充满了担忧与敬意。
而第十殿深处,薛礼先是一愣,随即狂喜:“哈哈哈!那老虔婆竟然自己进了忘川河?真是自寻死路!尊者!机会来了!”
那古老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兴奋与贪婪:“很好……自投罗网……省却……许多麻烦……她的神魂……是极好的……补品……困住她……吞噬她……”
忘川河底,无尽的黑暗与怨念,如同张开了巨口的洪荒凶兽,迎接着它的“猎物”。而孟婆,这位看似柔弱的古老神祇,正逆流而上,踏上了一段九死一生的征程,她的目标,直指那污染的源头——也是整个地府劫波的核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