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冥地府,第一殿·静思阁。
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。秦广王蒋子文、楚江王厉温、阎罗王包拯、判官魏征、察查司判官陆之道齐聚于此。空中悬浮的光幕上,清晰地显示着第十殿外围三条主要轮回通道被强行关闭、无数魂魄积压哀嚎的混乱景象,以及那被封印的混沌鬼差的分析结果。
薛礼的疯狂反扑和那背后隐约浮现的古老邪恶阴影,让在场的每一位地府主宰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。
“以轮回为质,制造怨气食粮……薛礼及其背后之主,所图绝非权位,恐是欲行灭世之举!”蒋子文的声音冰冷彻骨,做出了最坏的判断。
“强攻第十殿,已不可避免!”厉温语气森然,脚下冥海虚影翻腾,“然其内情况不明,混沌之力诡异,且有亿万魂魄为盾,投鼠忌器!”
包拯黑面含煞: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肆意妄为,吞噬怨气,愈发壮大?”
魏征手持金鞭虚影,浩然正气激荡:“邪不胜正!纵有万难,亦需一战!然需周密计划,尽量减少伤亡,并设法切断其能量来源!”
就在众巨头商讨强攻策略、调配兵力之时,陆之道却立于一旁,眉头紧锁,那双洞察秋毫的慧眼似乎穿透了重重阻碍,望向远方,仿佛在感知着什么。他的神情中,除了凝重,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……疑惑与感应。
就在刚才,全力分析混沌鬼差、感应那遥远操控神念时,他魂魄深处,与某个极其遥远的、来自阳间的微弱信标,产生了一丝奇特的共鸣!那信标的气息……他竟有些熟悉?
是了…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,他因一场意外(或者说缘分),与一位阳间书生朱尔旦结交时,暗中留在其家中的一道护法印记。此印记本是为了保朱尔旦一家平安,并无监视之意,故而多年来几乎已被他遗忘。
此刻,这印记却异常地活跃起来,并且……传递来一股充满了恐惧、迷茫和求助的微弱意念!
“朱尔旦?”陆之道心中一动。这位旧友虽得他换心开智,但终究是凡人,寿元早尽,应已轮回多世,为何其家中印记还在?且传递出如此异常的情绪?
他悄然分出一丝神念,循着那印记的联系,悄然投向阳间——
如今居住于此的,是朱尔旦的第七代孙,朱铭。此人亦是个读书种子,却屡试不第,平日唯好收集古书奇谈。
近日,朱铭在整理祖宅阁楼时,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密封的陶罐,罐中竟是其先祖朱尔旦留下的手稿!手稿中不仅记录了朱尔旦与陆判官交往的奇事,更在最后提及一桩隐秘:称陆判官当年为其换心换头后,曾酒后微醺,慨叹幽冥之事,言及地府并非铁板一块,亦有派系倾轧,并隐约提到“第十殿”、“混沌”、“古佛怨”等零星字眼,当时朱尔旦只当是神话轶闻,并未深究。
朱铭得到此手稿,初时如获至宝,视为奇谈。然而,就在昨夜,他于梦中竟见到一位绿袍判官,神色焦急,对他连连摆手,似乎欲阻止他阅读手稿,又似在警告他什么。梦中判官的形象,与手稿中描述的陆判官一般无二!
朱铭惊醒后,只觉得心惊肉跳,再看那手稿,只觉得那些原本看似荒诞的字眼,仿佛都带上了不祥的血色。他越想越怕,只觉得大祸临头,整日心神不宁,那强烈的恐惧意念,竟无意间激活了陆之道当年留下的护法印记!
陆之道的神念感知到这一切,心中顿时了然,同时也涌起惊涛骇浪!朱尔旦的手稿!竟然记录了他当年无意中透露的零星信息!尤其是“古佛怨”三个字,与他方才探查到的“被污染的古老佛力”惊人地吻合!
薛礼背后的存在,果然与佛门有关,而且似乎是极其古老年代的怨念所化!
此事至关重要!这手稿若是落入邪祟之手,或是被大肆传播,恐引发生人恐慌,甚至打草惊蛇!必须立刻处理!
陆之道立刻将此事以神念告知了蒋子文、包拯等人。
众阎罗闻言,亦是震惊不已。
“竟有此事?!阳间竟有记载?”蒋子文目光一凝,“此手稿必须收回!且那位朱氏后人,亦需妥善安置,消除其记忆,以免横生枝节。”
“此事交由我去办。”陆之道主动请缨,“我与此家有旧,由我出面,最为稳妥。且我可借此机会,仔细探查那手稿,看能否找到更多关于‘古佛怨’的线索。”
“如此甚好!”包拯点头,“玄成需坐镇统筹备战,此事确实陆判官最为合适。务必小心,速去速回!”
蒋子文却沉吟片刻,道:“且慢。陆判官此时离府,若遇险情,恐独力难支。如今第十殿异动,其他各殿态度暧昧,尤其是……第六殿卞城王毕元宾,其掌管大叫唤大地狱暨枉死城,司掌冤魂申诉之事,地位特殊,却一直未曾表态。陆判官此行或可顺路,以‘巡查冤魂申诉通道’为名,探一探卞城王的口风。若能争取其支持,或至少让其保持中立,于我辈大为有利。”
卞城王毕元宾?陆之道心中一动。此君性情古怪,常年居于枉死城中,深居简出,极少与其他阎罗往来,但其掌管冤魂申诉,权柄亦是不小,若能争取,确是一大助益。
“下官领旨!”陆之道拱手应下。
……
陆之道并未耽搁,立刻动身。他先是悄然降临阳间朱铭家中,显化判官法身。朱铭见梦中判官真身显现,吓得魂不附体。陆之道温言安抚,说明利害,取走了那罐手稿,并施法抹去了朱铭相关记忆,为其留下一道安神符后,便悄然离去。
回到幽冥,陆之道仔细翻阅朱尔旦手稿,其中关于“古佛怨”的记载确实只有零星几笔,语焉不详,更像是酒后呓语。但结合当前情报,这已是极其重要的佐证。
他将手稿交予包拯存档,随后便动身前往第六殿——卞城殿。
第六殿与其他殿宇气象迥异。它并非建于平地或海上,而是位于一片巨大的、仿佛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凝聚而成的惨白巨石之上!殿宇本身也显得阴森古旧,周围环绕着无数伸冤索命的枉死冤魂,发出永无休止的哭嚎与咒骂,怨气冲天。
陆之道通报后,被一名面无表情、仿佛对周遭无尽怨嚎早已麻木的鬼吏引了进去。
殿内光线昏暗,唯有无数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,每一盏灯都代表着一个尚未昭雪的冤魂。卞城王毕元宾,就端坐于这无数灯盏之中。
他身形瘦削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官袍,面容枯槁,眼神却异常锐利,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与冤屈。他手中拿着一柄巨大的放大镜,正在仔细核验着一份厚厚的卷宗,对陆之道的到来似乎毫无所觉。
“卞城王。”陆之道拱手行礼。
毕元宾这才缓缓抬起头,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陆之道身上扫了扫,声音干涩如同摩擦砂纸:“哦?是察查司的陆判官?稀客。可是第五殿又有什么‘铁案’需要本王复核?”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、不易察觉的嘲讽。
陆之道不以为意,平静道:“王爷说笑了。下官此行,一是例行巡查冤魂申诉通道是否畅通;二来,近日地府多事,十殿震荡,王爷可知晓?”
毕元宾放下放大镜,嗤笑一声:“十殿震荡?与本王何干?本王只负责这枉死城中的冤屈,外面的风风雨雨,没空理会。”他指了指周围无尽的油灯,“你看,这里的案子永远审不完,哪有闲心去管别人家的闹剧?”
陆之道凝视着毕元宾:“若外面的‘闹剧’,已然影响到这枉死城的根基呢?若有人系统篡改文书,制造冤狱,甚至阻断轮回,让冤魂不得申诉,枉死不得超生呢?王爷还能安坐于此吗?”
毕元宾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,但很快又恢复古井无波:“证据呢?陆判官,你察查司讲的不就是证据吗?空口无凭,可不像你的风格。”
陆之道深吸一口气,将冥银、混沌鬼差、以及第十殿关闭通道之事简要说出,但并未提及佛门之事。
毕元宾听完,沉默了片刻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。良久,他才缓缓道:“薛礼……确实越来越不像话了。但你说他背后还有别人?证据呢?就凭这些,就想让本王贸然掺和进你们的大战?万一站错了队,本王这枉死城,怕是明天就要换主人了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前,小心翼翼地为其添上灯油,声音低沉:“陆判官,回去吧。告诉蒋王爷和包阎罗,本王只想守好这一亩三分地,审好每一个冤案。外面的纷争,只要不波及枉死城,本王便只当看不见。若真到了那一天……哼,本王自有分寸。”
这是明确的拒绝,但也留下了一丝余地。
陆之道知道多说无益,拱手道:“既如此,下官告辞。但愿王爷这枉死城的灯,永远不会有被狂风吹灭的一天。”
离开第六殿,陆之道心情沉重。毕元宾的态度,看似中立,实则滑头,只想自保。地府之战,又少了一份助力。
然而,他并未注意到,在他离开后,卞城王毕元宾缓缓走到殿窗旁,望着第十殿的方向,那双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深邃的光芒。他低声自语,声音微不可闻:“古佛怨……终于……又开始躁动了吗……看来,那传说中的‘劫数’,真的要来了……也罢,这潭水,是越来越浑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