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二章 蒋侯显灵镇江东，楚江暗流涌幽

幽冥地府，第一殿·幽冥殿。

静思阁内的密会已然结束，第五殿包拯与第二殿厉温的神念投影悄然散去，只留下秦广王蒋子文独自一人，面色凝重如深渊。与两位阎罗达成的初步共识并未让他轻松半分，反而因那潜在的、可能已被薛礼察觉的风险而更加警惕。

他踱步至幽冥玄鉴前，镜中映照出的第十殿气运，那团混杂着混沌与地狱本源的幽暗能量，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了几分，仿佛一头被惊扰的凶兽，正在暗中龇牙。

“薛礼……”蒋子文低声念着这个名字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镜面，荡开一圈涟漪。镜中景象变幻，不再是幽冥气运，而是映照出一段更为久远、甚至关乎他自身神格起源的尘封记忆——那段他从一个“嗜酒好色、举止轻佻”的凡人尉官，最终成为一方神祇的往事。而这段往事中，恰恰隐藏着一位与他日后神职息息相关、甚至可能成为破局关键的人物……

那时的蒋子文，不过是广陵一寻常子弟，性好酒色，言行放浪，却偏偏自负得很，常对人夸口说自己“骨相清奇，死当为神”，旁人皆嗤之以鼻。后他官至秣陵尉，负责一地治安。

一日，他率部追击一伙凶悍盗贼至钟山脚下，激战中，额头被贼寇刀锋所伤，鲜血淋漓，更不幸被贼人用其自身官绶勒住脖颈，最终气绝身亡。其尸身被草草收敛，葬于钟山乱岗之中。

时光荏苒，朝代更迭。至东吴孙权即位之初，金陵之地忽起怪事。蒋子文生前的数名旧部吏员，竟先后在黄昏日暮的道路上，惊见早已死去的蒋子文！只见他骑着白马，手持白羽扇，仪仗侍从竟与生前无异，只是面色青白，眼神中带着一股阴冷的威严。

蒋子文拦住旧部，令其传话于百姓：“告之世人，吾已为神，当主此地之祸福。尔等需速为吾立祠祭祀，否则，今夏必有大疫降临！”

旧部惊骇欲绝，连忙将此事传开。起初百姓将信将疑，然而当年夏季，建业城中果然大规模暴发瘟疫，死者枕藉，人心惶惶。许多百姓恐惧之下，开始偷偷祭祀蒋子文，祈求宽恕。

消息传至吴主孙权耳中，孙权自幼受儒家教化，对这等“淫祀”之说颇不以为然，斥之为无稽之谈，下令禁止。

然而，禁令刚下，蒋子文便又通过民间巫祝之口再次发出警告：“若再不正式立祠供奉，吾将令小虫入人耳为患，更将降下天火，焚尔屋舍！”

孙权依然不信。可紧接着，恐怖的怪事接连发生：城中果然出现无数细小飞虫，专钻人耳，令人痛苦不堪，医药无效；同时，城中多处无故起火，火势诡异，难以扑灭，损失惨重！

至此，由不得孙权不信了。他深知这股“鬼神之力”若再不安抚，恐动摇国本。只得无奈妥协，派人正式册封蒋子文为中都侯，拨出官银，在钟山下为其修建庙堂，并将钟山改名为蒋山。自此，虫灾、火患、瘟疫竟真的渐渐平息下去。蒋子信仰由此在江东之地迅速传播开来，香火日益鼎盛。

而蒋子文也因此番“显圣”，积累了庞大的信仰之力和“凶威”，正式步入神道，为其日后被擢升为幽冥第一殿秦广王奠定了根基。

回忆的画面在幽冥玄鉴中缓缓淡去。蒋子文（秦广王）的目光却并未从镜子上移开，反而变得更加深邃。他关注的并非自己成神的经历，而是那段记忆中，因他降下的灾祸——尤其是那场诡异的大火！

那火，并非凡火，乃是他凝聚怨力与初生神格之力所引动的阴火，能焚毁实物，更能灼伤魂魄。而当时，在东南之地，主管镇压此类“阴火作祟”、“焚毁阳宅”罪孽的，并非旁人，正是时任相应区域镇守神将、后来成为第二殿楚江王的——厉温！

厉温，其性如海，深邃而暴烈。生前便是统兵大将，死后因战功及刚直性格被授以神职，专司镇压南方水火之灾相关的邪祟。蒋子文当年在江东降下的阴火，从某种程度上说，正是在厉温的“辖区”内“引发了骚乱”。

据蒋子文后来所知，当时厉温曾试图平息那场阴火，却因那火与他蒋子文的“天命”及“万民恐慌愿力”纠缠过深，难以强力扑灭，最终只能约束火势，使其不致完全失控，直到孙权立祠，因果了结，火势方息。

此事，可算是蒋子文与厉温神职生涯中一次未曾照面的“交集”，甚至可说是蒋子文“僭越”了厉温的部分权责。两人后来同殿为臣，共掌幽冥，此事从未再被提起，但蒋子文深知，以厉温那刚烈且极其重视权责界限的性格，对此事绝不会毫无芥蒂。

如今，要联合厉温共同对付薛礼，这段过往虽久远，却也可能成为一个微妙的不确定因素。

“报——”一名幽察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，单膝跪地，“启禀王爷，第二殿楚江王处有回音。”

“讲。”

“楚江王言：”幽察使模仿着厉温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，“‘蒋王爷所示，吾已知晓。薛礼所为，人神共愤，幽冥不容。第四殿之事，本王会亲自留意。然，第十殿禁地危险，混沌之力非比寻常，望蒋王爷谨慎行事，未有万全之策前，不可轻动。若有需本王之处，可再联络。’”

蒋子文听完，微微颔首。厉温的回应在意料之中，表态支持，但语气谨慎，尤其是对直接针对第十殿显得颇为保守。这其中，是否有那丝旧日芥蒂的影响？还是厉温察觉到了更多未知的危险？

“知道了。继续监视，有任何异动，立刻回报。”蒋子文挥退了幽察使。

他再次看向幽冥玄鉴，镜中景象聚焦到了第二殿的方向。只见那片象征着厉温权柄的、浩瀚如深海水渊的气运之中，似乎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躁动在酝酿，仿佛海底火山即将喷发的前兆。

“厉温……你究竟在盘算什么？是对薛礼的忌惮？还是……另有所图？”蒋子文心中暗忖。他知道，这位掌管活大地狱的楚江王，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只是一员莽将，其心思之深沉，丝毫不逊于任何人。

联合厉温对抗薛礼，是必然之举，但与此人合作，必须如履薄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