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 望子赠橘缘未了，幽冥主忆尘世情

幽冥地府，第一殿·幽冥殿。

秦广王蒋子文周身弥漫着一种凝重而威严的气息。幽察使不断传回的零星信息碎片、阳间信仰异常的简报、以及来自第十殿那日益浓郁的诡异能量波动，都如同阴云般笼罩在他心头。一场风暴正在酝酿，他必须时刻保持最高度的警惕，权衡着每一步应对之策。

然而，就在这紧绷的间隙，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异常纯净熟悉的愿力，如同穿过层层迷雾的星光，轻轻触碰到了他那浩瀚的神识。这愿力并非来自大规模的祭祀，也非功利的祈求，而是带着一种少女般的羞涩、期盼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感。

愿力的源头，指向了人间会稽郡郧县东野。

蒋子文那万古不变的威严面容上，罕见地浮现出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，那是一种混合着讶异、追忆与淡淡怅惘的神情。他挥手屏退了左右侍立的鬼判，独自一人立于幽冥玄鉴之前。镜面波动，并未映照幽冥气运，而是显现出一幅尘封已久的江南水乡画卷……

那时节，他尚非威震幽冥的秦广王，而是受香火供奉、初具神格的蒋侯神。他时常显化，巡行于自家庙宇和信徒之间。

一日，他巡行至东野乡间小路上，忽见一名少女挎着竹篮走来。那少女名曰吴望子，并非倾国倾城之貌，却自带一股山野的灵秀与纯真。她似乎与寻常村姑不同，竟能隐约窥见他的神形！

只见吴望子先是吃了一惊，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周身淡淡的神光和华贵的衣冠（虽是其显化，亦具威仪）。她并未像常人般惊恐跪拜，反而歪着头想了想，忽然从篮子里掏出两只金灿灿、圆滚滚的橘子，笑着朝他抛了过来！

“请你吃！”少女的声音清脆如山泉。

蒋子文（蒋侯）下意识地接住那两只还带着少女体温和阳光气息的橘子，一时间竟有些怔忡。他享受香火供奉，见过无数虔诚敬畏的信徒，却从未有人以如此平等、自然甚至略带亲昵的方式对待他这位“神明”。

那橘子的酸甜气息，仿佛瞬间穿透了神格的屏障，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块早已遗忘的、属于“人”的柔软之地。

自此，一段奇特的缘分便开始了。蒋子文时常会不由自主地显化在吴望子经过的路上，或在她遇到困难时悄然相助。吴望子也逐渐知晓了他的身份，却依旧保持着那份纯真的亲近，会对他诉说心事，分享喜悦。

两人之间，产生了一种超越人神界限、懵懂而真挚的情感。吴望子心中所想，往往能莫名得到满足——并非蒋子文刻意为之，而是两者心意某种程度的奇妙共鸣所致。一次，她馋嘴想吃脍鱼，心中刚起念头，两条鲜活肥美的鲤鱼便真的从溪流中跃出，落在她脚边……这些在乡间传为奇谈，却无人知是蒋侯暗护。

然而，人神终究殊途。随着蒋子文神职日益重要，最终被擢升为幽冥第一殿秦广王，统辖生死簿，责任重大，他不得不离开人间，全心投入幽冥事务。与吴望子的这段尘缘，也只能深深埋藏于心底，成为漫长神生中一段短暂而温暖的记忆。

回忆的涟漪缓缓平息，幽冥玄鉴恢复了原本映照气运的功能。蒋子文轻轻叹了口气，那声叹息中蕴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。

吴望子早已逝去，按其功德，应已轮回转世多次。此刻这丝愿力，并非来自她本人，而是源自东野乡间一座极其微小、几乎被遗忘的蒋侯小祠。祠中或许还残留着当年吴望子供奉过的、带有她气息的旧物，或是乡老口耳相传的故事中蕴含的念想，在某种特殊的契机下（或许是蒋子文近期频繁关注阳间，神念波动），竟再次与他产生了微弱的共鸣。

这丝愿力，纯净而微弱，在这幽冥动荡、信仰被 subtly扭曲的时刻，显得格外珍贵，像是一滴清泉，暂时洗去了他心头的些许焦躁。

“望子……”蒋子文默念着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，眼神逐渐变得柔和却更加坚定。他守护的，不正是这人间万千如望子般纯善的生灵，以及他们拥有这份纯善的权利吗？绝不能让薛礼那种追求极端“效率”、企图掌控一切、甚至扭曲信仰的阴谋得逞！

这丝尘缘的触动，非但没有让他分心，反而更加坚定了了他肃清幽冥、维护正道的决心！

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幽冥玄鉴，镜中显示，他派出的幽察使已有初步发现：

一名幽察使潜伏于第四殿沉淀池附近，记录下了薛礼的“净化工”不仅吸收废能，更在偷偷窃取刑房逸散的精纯怨气，并且那些装置似乎在反向输出一种能影响鬼吏心神的能量。

另一名幽察使发现，第五殿与第十殿文书交接中存在一些“非正常”的能量损耗节点，似乎有少量记录在传输过程中被“截留”或“复制”。

更有幽察使冒险靠近第十殿禁地，虽被强大力量阻隔，却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、极其恐怖的地狱本源气息和混沌能量的波动！

证据正在汇聚！薛礼的罪行，远比吕岱报告的“篡改文书”更为严重！

蒋子文知道，是时候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了。但薛礼经营日久，势力盘根错节，尤其掌握了部分轮回权柄，贸然发难，恐其狗急跳墙，扰乱轮回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他需要更多的支持，需要更稳妥的计划。

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幽冥玄鉴映照出的其他几位阎罗的气运光晕：

第二殿楚江王厉温，刚正不阿，或可争取。

第三殿宋帝王余懃，执法森严，需谨慎接触。

第五殿阎罗王包拯，自是主力，但其刚直，需引导其发现更多实证。

第六殿卞城王毕元宾……

第十殿转轮王薛礼，黑红色的气运中已掺杂了危险的幽暗与混沌。

最终，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第五殿和第二殿之上。

“或许……该先与包拯和厉温通一通气了。”蒋子文心中暗道。但不能正式发文，那样太容易打草惊蛇。

他沉吟片刻，有了主意。他指尖凝聚神力，在两片特殊的幽冥玉叶上各自留下了一道极其隐晦的神念信息，简要说明了目前已掌握的部分疑点（特别是第四殿能量异常和第十殿的危险波动），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，并邀请他们于三日后，以神念投影的方式，秘密前往第一殿偏殿的“静思阁”一叙。

这两片玉叶，他并未通过正常渠道发送，而是分别交给了两名最信任的、精通潜行匿迹的幽察使。

“务必亲手，秘密交予包拯与厉温本人，不得经任何第三人之手。”蒋子文郑重吩咐。

“遵命！”两名幽察使接过玉叶，身影缓缓融入虚空，消失不见。

蒋子文负手而立，望向第十殿的方向，目光深邃。风暴将至，这场幽冥之主的聚会，或将决定整个地府的未来。

吴望子的尘缘触动，坚定了蒋子文的决心。幽察使的调查取得了关键进展，薛礼窃取能量、影响心智、甚至接触危险本源的罪行逐渐浮出水面。蒋子文开始秘密联络包拯和楚江王，试图组建应对薛礼的核心联盟。